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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磚窯將作頭當然不是什麼體面有權勢的職司,雖然手底下能呼喊出來數百好壯漢,但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匠戶,連官兒都做不上。
按說這樣的出身當然不可能最後坐上六品的工部主事之位。但劉培的遠房表叔劉澤清卻驟然間發達。而劉培也藉此迅速在臨清搞了一個萬全商號,每年獲利頗豐,讓劉澤清對劉培頗為看重。
最終,劉培在劉澤清的提攜之下,從一個磚窯將作頭進了工部臨清營繕分司當了個九品經歷。當劉澤清前年從臨清親自帶兵護送周延儒北上過,復職山東總兵後,劉培終於一步步登上了工部竹木抽分局主事之職。
故而,劉培一身筋骨粗壯,完全就不是什麼文人。
而劉培卻也是大約和朱慈烺一樣的感慨。這秦俠,來歷忒是古怪,相傳有宮中大檔的路子,卻是一點都不安穩撈錢,反而拼命地為國為民改革,連自個兒的職司都要收了。這如何不讓劉培著急,最後下了這樣關水門的大招。
兩人隔空對視,沉默了將近十息的時間。
一時間,隨著兩人的沉默,竹木抽分局門前的氣息也仿佛停止了流轉變得粘滯而壓抑了起來。
最終,還是朱慈烺大大方方地笑了一聲,道:「劉培大人!本官今日來此,也不客套了。敢問,貴司衙門,憑什麼關閉水門,阻撓我司行事?」
這是公對公的打官司。
朱慈烺開口就露出了老練的手段。兩家是兄弟部門,竹木抽分局占著水門收竹木抽分,榷稅分司設立關卡取船料與商稅。兩家都是朝廷派出的衙門,檯面上當然不能再說什麼阻撓新政。
見此,劉培心中微微一凜。還好……自己身後有一個老練的正經文官幫自己合計了一下。
微微呼出一口氣,劉培鎮靜地開口道:「那本官倒是要先問問秦俠大人,你上書朝廷,要合併竹木抽分局入榷稅分司,是真是假!」
劉培一問,場上更加寂靜了。所有人仔細靜聽,場面落枕可聞。
侯方域更是清晰明白,這就是整場事件最為核心的焦點!
頓時,場上數千目光紛紛落在了朱慈烺的身上,凝結而去的氣息仿佛如有實質一樣。
朱慈烺眯著眼睛,盯著微微得意的劉培,忽然朗聲笑道:「不錯!的確如此,正是本官上書,議定合併竹木抽分局入榷稅分司。」
在場的聰明人不少,瞬間就從朱慈烺的口中聽出了其中微妙的意思。文字上的功夫,微妙就能分辨出主次之分。這竹木抽分局與榷稅分司的合併,顯然就是要以朱慈烺為主!
朱慈烺說完,全場人紛紛屏息以待,等著劉培的回覆。
果然!
朱慈烺應下之後,劉培並未露出什麼倉皇畏懼之色,反而一臉正色肅然地盯著朱慈烺:「既然秦俠大人上書要合併了竹木抽分局,那竹木抽分局與榷稅分司而言,也的確無存在的必要。受此上書,形同彈劾。竹木抽分局上下無不惶恐,自然是要待罪避讓。本官決定,為國家計,為朝廷計,為聖上計,如此有罪之竹木抽分局,即日起關閉,待朝廷旨意下達之前,絕不再徵收竹木抽分!」
「至於這關閉水門嘛……我竹木抽分局既然有罪,自當上下閉關靜思。一切安排,理當等候朝廷命令!」劉培說到這裡,一派肅然之色。
誰不知道此刻朝廷全部心思都在中原賊寇與遼東建奴的心思上。就算破天荒高效率運轉了起來,一來一去也得一旬十日。
十日下去,只怕整個臨清都要激起民變了!
到時候,以歷來朝廷息事寧人的套路,還不是將秦俠這個外來戶調走,穩住劉培這個地頭蛇?
想到這裡,劉培肅然的神色之中悄然露出了幾分得意。
但沒多久,他的笑容就凝固了起來。
第34章 動刀子了
一個幾乎渾身濕透的汗人從竹木抽分局後門衝進了前庭距離劉培不遠之處就累得爬不動了。
此刻,整個竹木抽分局上下所有人都被門前朱慈烺與劉培的對峙所牽動,誰會想到庭中會衝出這麼一個軍漢呢?
還是被趕到了角落裡面,不敢正面直視朱慈烺的褚祿山見到了此人。
「這是……飛旗傳令兵?」褚祿山看著這男子羅圈腿,穿著紅色戰襖,頓時認了出來。這是軍中專門用來八百里飛傳戰報的精兵啊!
「快快扶起來。」褚祿山與範文舉趕忙過去扶起。
只見那飛騎喘著粗氣,聲音微弱帶著難言的激動道:「特娘的,這活兒總算沒讓我壞事。賞錢呢?竹木抽分局就沒個懂事的人嗎?」
褚祿山與範文舉紛紛心中驚呼:「竟然撿了個白眼狼!」
不過接下來這飛騎一句話就讓他們乖乖將身上掏了個空。
「總兵大人命我速速將京中周相的話傳過來!竹木抽分局有沒有長眼色的?」
總兵大人就是山東總兵劉澤清。這是劉培最大的後台依仗。至於周相,聽到這兩個字,那更是讓褚祿山與範文舉齊齊一震。這是內閣首輔周延儒啊!
一念及此,兩人趕忙湊了一百兩銀子丟到了這飛騎的懷裡。
見此,飛騎這才滿意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其中文字入目,頓時讓褚祿山猛地一震,連滾帶爬地沖向了竹木抽分局門外。
「老子盡力了,周相發了話也不頂事,竹木抽分局保不住了!那秦俠要是知趣不逼迫,就這麼撤了。要是不懂事,讓勇全手腳快點。這是老子的臨清城,一個主事,怕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