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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爺爺,小六聽懂了!」
「小九也聽懂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們,你們又來纏著爺爺了?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最近這日子可不太平,要跑出了院子被拐子逮住了,那得急死你們爹娘啊。」那婦人撤回了自己孩子,又趕著幾個孩子回家,這才朝著老人躬身道。
「公公,您怎麼又說起這些了。要是讓主子們聽見了,那得多大的風浪,保不齊還得掉顆腦袋呢!這最近的日子,可是不太平啊!」那婦人便是這丁正賢的兒媳黃氏,亦是在那滿清貴族家中做後院的女婢,頗得幾分親近,消息也是靈敏。
「行了行了,你們吶,也是嘮叨了多少回了。可咱們是什麼人,總得讓孩子們明白。放心吧,老頭子我有分寸,不會讓他們曉得的。好了,我去後山走一趟,看好孩子們罷。」丁正賢說罷,擺擺手,便朝著後山里走去。
旅順口的人煙十分稀少,除了少數幾個滿洲貴族的莊子建立在這裡以外,是絕沒有正常漢族民戶的,都是被遷徙到了內陸去,唯恐惹得在沿海的漢民成了明人可以利用支撐的據點。
後世可以停泊萬噸巨輪的大船,惹得蘇聯人垂涎十數年的優越不凍良港便是在這裡荒廢著,任由過往百姓們費力修築的碼頭荒蕪破敗,失去功能,更讓曾經引得數萬人廝殺爭奪的土地長滿荒草,掩蓋了過去一切的痕跡。
仗著二十年沒死的一張臉,低眉順眼一路躲過數隊滿人隊伍的丁正賢順利抵達了後山。
越過後山,他便來到了一個半月形的沿海平底里。
「真是個良港吶……只可惜,讓這群蠻夷占了……更是毀了……」丁正賢又是感嘆了起來。
旅順口的海港早已經十餘年沒有動用過了,裡面所有的設施都被毀滅,失去港口的功能,一切能夠被拆掉拿去修築屋舍的建築材料都被各地滿清農莊搶去。
當然,丁正賢此行的目的可不是這裡。
他的目的,是隱藏在後山與港口交界處一個隱秘的角落裡。
那裡,一人高的雜草與茂密的大樹遮蔽了視線,少有人知,財狼毒蛇遍布的野外亦是少有人去。縱然是打獵的滿洲大爺們,也不會來這種道路難行的地方里。
丁正賢熟稔地走了過去。
終於,目的地到了。
這是一個懸崖半腰的地方,上面一個小土包長滿了野草。丁正賢默然地拿出了鋤頭,將野草挖去,從懷裡拿出一塊肥肉,擺上香,放在了一塊木牌上。
木牌已經很久了,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這是歲月的痕跡。
但丁正賢沒有辦法啊,一個奴隸,哪怕是再能擠出幾分不被隨意殺死之臉面的奴隸,又有什麼辦法能打造出一塊碑文呢?
更何況……
還是那個殺了不知多少建奴的張盤之墓碑!
「將主,正賢我來了!蒙將主教書授武藝之恩,正賢我每年以弟子之禮來拜。今年年景不好,正賢只備了一小塊豬頭肉,還請將主莫怪。也許,過不了多久,正賢就會親自去陪將主了。到時候,還請將主一定要讓我全了那師徒之禮!」說著,丁正賢腦海之中無數回憶回想起來,他看著山下那塊旅順口的舊城,那時與張盤並肩作戰的畫面仿佛就在昨日。
混合著縱橫的老淚,丁正賢猛地一叩頭,道:「是啊,恐怕朝廷早已經忘了我們罷。忘了啊,我丁正賢二十年前廝殺的那數年的時光,忘了將主帶著咱們孤軍奮戰,身陷重圍。那些大官們把咱們忘了,那些京師里的貴戚們,還享受著歌舞昇平,那朝廷上的袞袞諸公們,更是記不得這裡拋灑過的血淚!可那又怎樣?將主,你放心吧,還有我正賢,有我記著你!等我丁正賢死了,還會有後來的子孫祭奠著你!」
說著,丁正賢板正地叩了三個頭。
這時,忽然間海中的風一下子有些大,吹得丁正賢格外涼爽。
丁正賢起身,眼角一撇,忽然間發現自己那一碗小拳頭都不到的豬頭肉旁邊,一盆足足有一個人腦袋大還微微冒著熱氣的整隻乳豬。
他猛地站了起來,環顧左右,看不到一個人影。但當丁正賢望向茫茫大海時,卻猛地目光大睜。
遠方,無數個黑點越來越顯眼。
丁正賢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看著那一個個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船帆之上,大明的日月龍旗,亦是迎風招展。
看著那代表著故國的日月龍旗,丁正賢哽咽著,老淚縱橫:「將主,正賢錯了,還有人記得咱們啊!有啊!」
第60章 體量碾壓
旅順口上,百舸爭流,千帆進發,遮天蔽日,如千軍萬馬,撲向遼東半島。
丁正賢看著這一幕,熱淚盈眶。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當時的將主張盤也是望著大明強大的水師有了依仗,滿懷雄心,率部登錄旅順,率部北上,一路進攻,連復州都為之收復。
那時,背靠著大明的水師,源源不斷的補給從國內運來。哪怕當時的水師在全球看來只能說是孱弱的沿海運輸隊,可滿清每回面對大明的水師,都只能望而興嘆,絕無爭雄之心。
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大明的水師卻越來越衰弱,曾經的盛況再也沒有重現。
隔海相望,看著距離不到百里的登州,每一回丁正賢都要無限感慨,看似近在咫尺,卻仿佛遠在天邊,再也無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