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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萬重不是壞人,這些頭目也多是良心未泯。只是,三十七具屍體必須給一個解釋,必須給一個交代。
沈萬重用了藥,悠悠轉醒了。一行人尋了一個小亭,幾個頭目恢復了當兵時候的身份,尋了趁手的東西在外巡邏。其餘一些身份高一些的,就這麼圍著小亭里,等著沈萬重與陸懷谷的對話。
「這幾年外頭要的煤多,一個個揮著寶鈔搶著買煤。生意好做,我也就沒多想,只是一個勁招人,一個勁開礦。開礦不好開,時常死人,一不小心就塌了我都知道。只是我也不懂怎麼開礦,只曉得讓人幹活。這些年死的人是有些多,只是我本以為這些都是正常的」陸懷谷囁嚅地說著,叨叨絮絮地,沒個邊界。
但話說多了,沈萬重等人也就明白了。
典型的外行指導內行,不懂得如何開礦,只曉得驅使工人。加上這幾年搶著要煤,行業景氣,於是急功近利擴張。至於生產安全是什麼,他們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詞。
「哎」沈萬重嘆了口氣:「我用人不明」
屋內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當兵的拿工人當兵管,這挺正常。故而,這也是煤礦能一直開下去的一個緣由。可沈萬重用的人都是自己親信,退伍老兵,脫離基層也脫離專業,自然全都不懂怎麼才能正常管理一個煤礦,特別是安全生產之上。
「等等也就是說,沒有虐殺餓死之人?」馬武察覺到了關鍵點。
陸懷谷低聲說:「我雖然貪財憊懶了一些,可也不是黑了心腸的」
「到底死了多少人?」沈萬重又問:「只有三十七人?」
「不止」陸懷谷說到這裡,已經面色灰白。
大家心底里都是一沉。
不管如何,死了這麼多人,就算他們自覺沒有黑心腸過,這事也難了。
「沈大哥!」這事,一個白胖的大漢子騎著馬過來,翻身下馬,看著這邊聚集了這麼多人,好生奇怪:「我去你府上尋你,卻沒見著你人,打發一問,才知曉你上礦了。怎麼了這是?」
來人便是那安排了谷科的黃老爺黃福文了。
「福文啊」沈萬重見了來人,又想起今天的事情,一陣苦笑:「礦上出事了。你怎麼來了?可別又是給我壞消息」
顯然,沈萬重聽了這麼多壞消息,已經受夠了。
黃福文聽了,訕笑一聲,不敢說了。
馬武明白這會兒不是使性子的時候,說:「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有什麼忌諱的?」
「京里來了個編修調查工坊苛待工人的事情,我那邊還好,鄉里鄉親不會亂說。不過礦上就麻煩了,還好我早有準備,曉得那編修選人的條件,安插進了一個剛退伍的新兵。那新兵也是向著咱們的,今天約莫著應該來了,我就過來問問,看看情況。」黃福文將前因後果交代了一下。
只是,沈萬重與馬武聽了,都是心中不斷下沉。
「真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馬武重複了這句沈萬重說過的話。
沈萬重苦笑,也只好將眼前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一聽礦上暴亂,黃福文頓時瞪大了眼睛:「反了他們!礦上又不是鄉下,招的都是左鄰右舍正常的招工,礦上的那些人竟然敢反?打殺了都無礙!我這就去縣裡尋警署平了這些賊子!」
沈萬重搖搖頭說:「不可。山上有報社的編修,處置不妥當,這事就鬧大了,鬧得不可收拾了。」
黃福文擰著眉頭,說不出話來。
馬武這時已經不管兩人,索性直接尋了幾人研究起了地勢。
這裡地處京師東北部,周遭附近還有幾個小煤礦。北面是叢山峻岭,南面是一馬平川。沈萬重布置著人手,正是攔住了一條下山的路,只好封堵住南面的幾條小道,就不難堵住人馬。
「先各自回莊子裡調集人手把路封住。福文來的這一趟也不是全無好消息,至少有那個埋進去的釘子在,先摸清楚這些人要做什麼。礦上是苦了些,可只要沒短了他們銀錢,也不是沒轉圜之地。」馬武說完,大家都定了定神,不再慌亂了。
唯有陸懷谷苦笑:「礦里做工,也是個辛苦錢,一月一塊五」
現在不比五年前,五年前一個戰兵足額的軍餉一月也就一兩多銀子。現在通貨膨脹厲害,一塊五隻能買兩石米,剛夠養活一家三口。
「那說不定還好辦一些。」黃福文也意識到了麻煩:「就是多給些錢!再找那些死了人的曠工家屬,銀子給足,一口咬死我們一人給了五十塊燒埋銀子,誰能說我們不是?」
五十塊,也就是之前的五十兩銀子。一條命這個價,真是沒人能說礦上的不是。
這時,黃福文又露出了一點難色,稍一沉吟就說:「我的莊頭都在京西,跑過來的時候恐怕人都跑光了。這事,得喊著其他幾個礦主,還有山下幾個工坊主一起議事。工人暴亂,一旦不撲滅,流竄出去那是所有工坊主礦主的禍患!」
就如同農民起義一定會吃大戶,搶大戶一樣。工人暴動,一樣會將矛頭對準東主。到時候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當然,只要緩過氣來,資本家們沒一個是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定然是瘋狂的報復。
能開辦工坊的都不是蠢人,黃福文開了頭,大家都明白了怎生個情況。
沈萬重點頭:「這也不是我們一家的事情,工人暴亂,定然席捲其餘各個煤礦。我親自出馬,去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