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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索尼,孝莊太后便猜到了索尼要說的事情。
這位滿清忠臣今年四十四歲,正是一個男人最是精力充沛,事業巔峰的時候。
從大奸臣多爾袞手中接過權柄,索尼整個人都顯得精神抖擻,目光灼灼:「臣,拜見太后。此番求見太后,是為蒙古之事而來。」
「蒙古的事情,此前大會上不是已經討論過一回了嗎?」孝莊太后笑著看著索尼。
索尼沉聲道:「但那一回,卻是什麼結果都沒出來?」
「會上,濟爾哈朗也說過了。」孝莊太后的記性很好:「當務之急,不是那蒙古,而是在我本土。只有遼東穩固,我大清的基本盤才能穩固。兵源、糧餉都能供應。而蒙古一地,最是親善的還是在東部蒙古的科爾沁等部。這些人都是與我滿清有數十年姻親交厚,彼此如手足般的交情。有這些人在,我蒙古就無憂。至於土默特部那些,拖著便是。」
索尼眉頭一挑,心中對濟爾哈朗格外不滿。
濟爾哈朗的話聽著是沒什麼大錯的。
滿清的根本就是東北一地,是白山黑水的女真人,是征服了明國遼地後的遼中平原,是遼東上的農莊與工坊支撐著帝國的武備。
就是蒙古,也是東部蒙古率先被征服,也最為可靠。這些人不亂,蒙古就出不了什麼亂子。
至於明人北征蒙古,在他們看來,那是明人沖昏了頭腦,只需要地方守軍以及蒙古部落自己就可以解決。
事實上,除非是明國國立上升期的開國初年那段時間,以舉國之力北征,才能夠讓整個草原上的蒙古人如臨大敵,生怕身死族滅。
別的不提,茫茫草原上可是沒有糧倉補給的。只需要蒙古人不斷後撤,誘敵深入,就可以拖垮明軍,最終反戈一擊,大獲全勝。
這是明人自己深陷絕路,絕無獲勝的道理。
濟爾哈朗這樣一番話聽在眾人的耳朵里,格外的順暢,也格外的讓孝莊太后滿意。
但對於索尼而言,這樣的話,再是聽著漂亮好看,那也是一劑毒藥,只能讓人沉醉在短暫的自我麻痹之中,而預感不到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蒙古之地絕不能以一地來看待!」索尼緩了緩,用一種前所未有沉重的語氣道:「對於我大清而言,蒙古的重要性無與倫比。甚至,比起失去朝鮮,我們更不能失去蒙古!」
「蒙古不還是沒丟麼?怎麼,索尼你就這般認為那區區一個倪元璐就能帶兵把那朱元璋、朱棣都做不到的事情做了?縱然說破天,那也只是丟了一個河套。要是丟了遼中,那可給哀家十個河套,我又哪裡住去?」孝莊說著,話語裡已經帶上了一些不耐煩。
索尼的心思她大約清楚。但孝莊同樣也不是庸人,她更是非常功利,非常現實地明白。蒙古再重要,戰略地位再關鍵,那也只是遠期的事情。迫在眉睫的,可是遼西的丟失與遼東的烽煙。
這些,都是可以決定他今年過年還能不能在盛京過的東西。
至於河套,土默特部這些東西實在是太遙遠了。
就如同濟爾哈朗說的那般,蒙古在重要,不還是有十分鐵的東蒙古各部麼?科爾沁就絕不會拋棄女真人。
「蒙古人……是一體的。縱然再如何彼此看不起,曾經的蒙古帝國,黃金家族的榮光,長生天的照耀,都烙印在蒙古人的血液里。當年,我們征服蒙古人。而現在,我大清衰落了……似乎內里已經讓蒙古人瞧見了。這個時候,將明人的進攻置之不顧,那不僅是放棄與背叛……也是輕視。」索尼迎著孝莊的不耐煩,喋喋不休道。
「或者,老臣亦是可以將話說得更明白一些罷。」索尼一臉豁出去的表情:「蒙古人能夠在我建州兒郎麾下作戰,聽命驅馳,那是先帝以及太祖皇帝用刀槍留下來的教訓。現在,這些教訓輪到明人給他們了。」
「說來說去,你是覺得明人能占了草原,如先帝一樣將蒙古打下來?」孝莊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的冷漠給與了索尼無數壓力。
索尼緩緩搖頭:「明人能占了草原,機率自然不大,臣也絕沒有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打算。但是……蒙古人擊敗了明人呢?擊敗了虎大威所部的第一軍呢?結果會如何?」
「哦?還能如何?」孝莊太后壓抑著情緒。對於女子而言的感性在他身上不見,只留下強大的理智,穩定的冷靜:「也許,會有幾個漢人寫一寫賀表罷。」
「但更可能的是……越來越多的蒙古人不會再來盛京進獻上供,不會聽此我大清的號令了。虎大威不是旁人,他率領的明軍在遵化,甚至在盛京……都有過戰果。」索尼說著,語調無比乾澀。
說到這裡,其實已經不再隱晦了。
對於孝莊這樣的聰明人而言,已經聽明白了意思。
沒錯,對於曾經屢戰屢勝的大清而言,看明人的態度永遠都是居高臨下的。這是二十餘年來不斷勝利造就的。
於是,哪怕再是慘敗,他們都保有著信心。再是失敗,也只有雪恥的意念。
但無可否認……
清軍已經敗給了明軍了。
如果蒙古人能打敗一支擊敗了清軍的強軍……
又會怎樣看待被自己手下敗將打敗的清人呢?
孝莊太后愣住了。
這時,又一人腳步匆匆跑來,焦慮得額頭上滿是大汗:「不好了,太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