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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吳萬英便抱著孩子進了屋。只是,剛剛踏進屋內,吳萬英便不由地將孩子的眼睛蒙了上去。
只見此刻屋內,一個婦人渾身赤裸,衣衫破碎,掉在房梁之上,景象著實可怖。
這時,後續入村的軍人也得到了命令。收斂各處屍首,集中埋葬焚燒。
山西曾經爆發過傳染性劇烈的瘟疫。鼠疫的源頭便是來自接近草原的山西。故而,這一回大軍遠征,便頗為注重衛生的問題。
當丁高天把熱水燒了以後,卻見吳萬英一臉赤紅地沖了出來,跑回了軍營,一路哀求地扯著一個女護工到了這宅子裡來。
「哎呀,我這還有一大堆事情沒忙完呢。你扯著我來這裡做什麼?唉,怎麼還進了個院子裡。怎麼,這是你打算用作連衛生所的地方?要我說,占用人家民居,這可得連長答應。你可別手腳不乾淨啊!」
「好姐姐,我怎麼會亂來,這村子整個都讓韃子禍害了,我……我是救了個人,可是,可是……」吳萬英說著,一下子有些難堪了。
那女護工一見,反而好奇了。
丁高天看著這景象,一臉茫然。不過很快,伴隨著那女護工乾淨利落地料理完了走出來,眾人紛紛明白了緣由。
「原來,是個女娃子。」女護工走了出來,卻也丟給了兩個大男人一個難題:「不過,咱們這會兒去的是大同右衛,看景象,也是要過團山,出長城的架勢。你們打算帶個女娃子?」
護工說完,也就走了。
這時,眾人這才見這小女孩蹲在地上,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只是,他的眼神,卻是用餘光看著幾人,顯然依舊在注意著大家。
聽了女護工的話,這反而讓丁高天與吳萬英犯難了。
丁高天一想到要帶著一個女娃子行軍,頓時就頭大了,道:「要帶上女娃子行軍那怎麼成?咱們是來打仗的,又不是來做善事的。我看,一會兒讓後勤的兄弟們送到大同城去,尋個善坊吧。」
善坊,便是近似孤兒院的地方,一些無人收養的孤兒寡女便被送了過去。
「這位大叔……不是經商做買賣的?」小女孩仰著頭,一雙眼睛似水地看著丁高天。
「這……這……」被這一雙純真無暇又柔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眼神碰著,丁高天卻仿佛碰上了最熾熱的烈焰一樣,一下子灼熱無比,搓著手,這那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
最終,還是吳萬英明白了丁高天的心思,道:「我們,也是怕你顧慮。往常官軍的名聲……不過,咱們這些官軍可不一樣了。咱們大明的官軍已經變了個模樣,而我們,便是皇家陸軍第一軍第二師三七六團第一連的士兵。我們啊,不做壞事的。」
小女孩認出了這個是抱著自己出來的人,一雙眸子對視了一會兒,低著頭,輕聲應了下來,又道:「兩位恩人救了奴家的性命,奴家自當不去打擾。只是……還請一問,爹爹,娘……去了哪裡?」
吳萬英想起了進門時捂住小女孩眼睛的景象。
「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吳萬英輕聲道。
「奴家知道了。那奴家……會去尋爹爹,娘的。不給恩人添亂……」說著,小女孩認認真真行了一禮,朝著門楣上的祖宗排位重重磕了一個頭,隨後蹲在了地上,抱起了自己的膝蓋,將一個小瓶子放在了地上,靜靜地看著,也不顧兩人了。
丁高天鬆了一口氣,就要扯著吳萬英離去。
吳萬英走了幾步,忽然間轉過身,看著這庭院三進的屋舍,嘆道:「這本是個書香門第罷,只可惜讓韃子禍害了……」
「再不走,我看你就要被軍法禍害了。」丁高天叨叨絮絮了起來:「本來是估摸著還有人活著,能救一個是一個,可看你還打算多插手,那可就禍事了。你也不想想,讓女子進了軍營,那成什麼模樣了?」
「隨軍醫院的護工身前,你敢這般說?」吳萬英一語道出,頓時噎住了丁高天。
這丁高天別看嗓門大,模樣兇悍,卻是個內心柔和的人。尤其面對女子,更是畏縮得手腳伸不開。
一連囁嚅了好多聲,丁高天忽然間頓住了:「對了,那孩子爹娘不是死了麼?」
「那小瓶子裡……?」吳萬英說完,便轉身大步沖了回去。
裡面,那小姑娘正將小瓶子裡的一個紅丸倒出來。吳萬英身為連隊衛生員,當即就認出來了這是鶴頂紅,有名的毒藥,衝過去,一把奪走,道:「何必這麼想不開?」
小姑娘一雙眼珠子盈滿了淚珠,盯著吳萬英,久久哽咽著道:「大哥哥,你何必救我,讓我去尋我爹娘多好……我曉得他們還未走遠,只想早些去,尋我爹娘啊!」
吳萬英看著這一幕,心中猛地一狠,一把扯過小姑娘,道:「你沒爹娘,我也沒爹娘!那今日,便跟著我一起活下去!活著見這世道,將那群狗韃子殺個乾乾淨淨!放心,行軍又如何,干係軍法又如何,救了你,我便要一直就下去!走,活下去!」
說我那,吳萬英扯著小姑娘,一把罩上自己身上一間衛生員的白色軍服。
這軍服與尋常士兵的服飾大致一樣,但袖標與帽子上卻多了一個紅色的仁字。大明這地方雖然有基督教,但讓十字架成為救死扶傷的標誌可沒有任何可能。故而,最終陸軍醫院為醫護人員做出的區分便是寫上一個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