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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元璐點點頭,又道:「轉運來的物資有多少?」
「一共光餅五萬枚,炮彈五百發,定裝子彈三十萬發,以及此前倪相再三要求的水泥也從京師轉運過來了,一共三千斤。至於其餘物資,都在這一副清單里,請倪相過目。」倪元璐道:「不用了,我也就是過來問問。倒是眼前的戰局,大家怎麼看?」
說起那些乏味的後勤問題時,夏晨的表情還算正常,一提起眼前的戰局,便皺著眉頭,凝望著倪元璐,再三張口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屬下,實在是心中憂慮此戰。」
自古奔襲,都是以快打快。
比如遼東紅娘子所為,便是集結了遼東鎮全部的戰馬,從鳳凰城繞道千里奔襲到了海州,最終落腳點落在了旅順口。一戰便盤活了遼東鳳凰城孤地的局面,更是讓整個清人腹心之地受此一擊,如同被人一個直勾拳猛擊肚子,頓時直不起腰來。
而那一戰,最為緊要的就是以快打快,機動力超強。
同樣,在塞外行動,在敵人據點裡行動,這一回第一軍的行動卻稱得上是龜速。行動緩慢,拖著大部隊,每次到了一個據點還要分兵一次去守據點。
這樣的做法雖然讓軍隊後路被補充起來,後勤轉運有了支撐,國內源源不斷的物資得以順利運輸進來,保持著強大而充沛的戰鬥力。但毫無疑問,這麼慢的速度,敵人當然是早已得到了消息,早就準備起來了。
如此一來,奔襲最重要的一點突然性就全部喪失。
敵人有了防備,那麼接下來的戰鬥就得是硬碰硬。在對方的主場上打一場硬碰硬的戰爭,而不是用進攻方的突然性做到以奇勝,夏晨不憂慮才怪了。
「穩紮穩打,也是有好處的。能守得住自己的陣腳,那就是立於不敗之地。為將者,先慮敗再慮勝。」倪元璐勉勵了一下,便走了,只餘下夏晨苦苦思索。
「老夏,還沒想明白吶?」大軍重新開始行動了,朝著東方一點點的挪過去,夏晨騎上了馬,忽然間身邊的陳永福也策馬走了過來,看著夏晨說道。
「想,是想到了一些。」夏晨道:「軍長想必是定有見教吧。」
「見教麼,不敢當。是有些想法。」陳永福道:「這打仗麼,突然性我是明白的,要打一個奇襲,如霍去病一般封狼居胥,是多少武夫北望草原奢望過的事情?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用兵麼,就得講究一個因地制宜。所以,這一回樞秘處定下的方案里有了這麼一個慢騰騰的方案,便是因為蒙古人,也變了。」
「蒙古人變了?」夏晨喃喃著道:「因為這歸化城?」
「沒錯。自從陛下領兵以火器勝以後,這天下呀,就變了。往常,蒙古人在馬上到處奔走,誘敵深入,逼迫我們拉長補給線,以此尋戰機。而現在,蒙古人卻也要拒城而守。這不是變化,是什麼?」陳永福又道:「如果我們也來一個奔襲,那說不定逼迫之下,反倒是真教蒙古人棄了歸化城,逼得我們不得不千里追擊。到時候,追,肯定要等著哪一天被誘敵深入包了餃子。不追,那豈不是白來了?」
「沒錯。聖上有一句話說得極妙,對付草原上的韃子,出擊多少回大勝多少回不重要,殺了多少有生力量,最重要。」夏晨連連點頭。
「可咱們一個慢騰騰的殺過去……蒙古人,不就選擇了嚴正以待?他們留了下來,那就足夠了。我們,定能戰而勝之!」陳永福笑著,一夾馬腹,速度一快,悄然間離開了。
夏晨目光一亮。
……
豐州的城外,一隊人馬嚴正以待。
飽經風霜的索尼看著這些正黃旗的勇士,心中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前些天他去了一趟歸化城,第一時間見到了歸化城都統巴音岱。那時,索尼沒有告訴巴音岱為什麼需要讓巴音岱先頂著,與額璘臣虛與委蛇。
因為,索尼只要一看到手底下這些人馬,便不由的感覺一陣唏噓與心虛。
要知道,如果額璘臣這樣的不臣之輩出現在黃台吉的手下,那麼定然會第一時間迎來滿清鐵騎圍剿,定讓額璘臣身死族滅,用以警戒後來之人。
但現在,索尼帶著兵馬來了。一如黃台吉會做的一樣。
只不過,如果是黃台吉,那肯定是先平了額璘臣的亂子再率軍南下。可現在,索尼卻不得不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讓額璘臣與明人先死磕,自己伺機而動。
而這,似乎也成了眼下索尼所有選擇之中最好的一個選擇了。
一切,首先當然還是因為實力。
毫無疑問,索尼這一個最後入場的勢力手中的實力最為稀薄。
正黃旗是一部規模兩萬餘人的大旗,八旗軍中,曾經的第一。但曾經的第一此刻已經衰落了,索尼能帶來的兵馬滿打滿算一共只有五千餘人。
就是這五千餘人,已然是一路上經歷了磨礪,經過了淘汰,經歷了一路風霜依舊還留下來的八旗軍。
饒是如此,索尼一眼掃過去,卻依舊沒有看到那支皇帝親軍的風範回歸。
「我大清正黃旗的勇士們!」索尼氣沉丹田,朗聲道:「今日,我們在這裡,在蒙古的草原上,即將踏上戰場。」
所有的正黃旗人看向索尼,無數目光涌動著,懷著各自的意味。有期待,有疑惑,有不解與不甘,更有焦躁不安,以及為數不少的恐懼與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