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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面色白皙,六十上下的老年文人。看起來保養得很好,發色留青,身板硬挺。只是精神狀態不佳,甚至有些黑眼圈眼袋。顯然履職戶部不是個輕鬆活兒。
秦俠突兀地將獨輪車推進了戶部尚書傅淑訓的堂前,這時候,一旁辦公的幕僚胥吏們這才發現,紛紛都驚呆了。
「你是何人,到此處作甚?」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司務廳管勾費繼宗疑惑道:「好像是雲南司的秦俠,你不在雲南司做事,到這裡做什麼?」
秦俠不說話,直視著傅淑訓,道:「請大司農將旁人清退,我才好說話。」
說完,秦俠一拍帳冊。
費繼宗猛地想起了什麼,大喊道:「來人,將此獠拿下,膽敢闖入司農公事房,先拷問再說!」
傅淑訓敏銳地發現了什麼,當下就下了決斷:「你們先出去!」
那認出秦俠的胥吏還想說什麼,傅淑訓卻直接一揮手,根本不容置疑:「都出去,本官自有決斷!」
場內只剩下了秦俠一人。
秦俠笑眯眯地看著傅淑訓,雖只是一介胥吏,面對大明正二品高官卻從容平常,自信昂然,仿佛見到的只是尋常老翁一樣。
只聽秦俠聲若金鐵相擊,鏗鏘有力地道:「小生今日來,為解大司農財計之困!」
秦俠說罷,不等傅淑訓開口回答,便搶聲喝問:「大司農。松山一戰,副將焦埏戰死、巡撫邱民仰及總兵官曹變蛟、王廷臣戰死……戰兵傷亡,豈止於十萬?此一戰敗,戶部準備好了撫恤之銀否?」
「遼東盡失,則京畿憂慮。再集兵馬,則新軍糧餉齊備否?
「二月已盡,京師百官俸祿折寶鈔是五成,還是七成?」
第19章 交鋒戶部尚書
伴隨著秦俠一聲聲喝問,傅淑訓的眸光漸漸深邃,凝視秦俠,戶部長官的氣勢竟是被秦俠奪去大半,最終只是問道:「危言恐嚇以動人心,你這縱橫家的辯才倒是有幾分。你是何人?所為何來,又有何本事,能有何計謀與我?」
傅淑訓一語說罷,還未停下繼續接著說道:「莫說什麼冠冕堂皇的為我解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要知道,你所某之處,你所圖之利。」
秦俠笑了笑,拍了拍獨輪車上的這些帳冊,沉吟了一下,接著道:「倉有碩鼠,積糧頗豐。」
隨後,秦俠就將農人挖田鼠找到田鼠積蓄糧食的故事給緩緩說了出來。
「大明有一大弊端,讓士子不懂日常庶務,獨尊科舉,摒棄雜途,斷絕了胥吏上升之路。此舉或許對國家真的有好處,但更埋下了政令不通的禍根。讓署衙在庶務之上離不開胥吏,比如最緊要關鍵的地方,十分稅賦從百姓手中徵收,最終入國庫只得三分。餘下的七分歸於胥吏之手,又通過胥吏之手,又再些許分與豪強,分三分與官宦。」
「我知大司農勤勉用事,不惜己身。但李侍問被撤職就在眼前,大司農應該知道戶部之事對陛下而言,只在於結果,並不在於大司農做出結果之前的過程。松山善後之款,固邊防,籌新軍,整京營。每一事都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財賦投入。而戶部的壓力,絕不比松山之時有幾分減輕。更何況三月之時,青黃不接,戶部要籌措糧餉更是困難數倍。哪怕大司農奏請陛下加餉百萬,最終入帳,能得十萬兩否?」
「倉有碩鼠,積糧頗豐……」傅淑訓從這幾個字里品出了無數的意味。更從秦俠這款款而談的從容不迫之中,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自信,與對時局精準的掌握。
一個眼光精準,辯才無雙的才子形象開始緩緩成形。
「只可惜是個胥吏……」傅淑訓愛才之心頓起,緩聲問道「這些帳冊,就是你的投名狀嗎?」
秦俠緩緩搖頭:「這是敲門磚。」
言下之意,這並非投靠之資。
「帳冊機密,你如何得來?」這是很隱晦的拒絕了招攬,但傅淑訓更加對秦俠好奇了。
秦俠笑了笑,便將自己進入戶部以來的事情娓娓道來。
饒是傅淑訓宦海四十餘年,依舊被眼前秦俠這大膽狂徒的舉措震驚到了。
什麼時候那奸猾如油,惡毒如蛇的胥吏這麼好欺負了?
獨自一人臥底進戶部,將雲南司的帳冊一一全部拿了過來,反掌之間,將京派胥吏與浙派胥吏玩弄鼓掌。
顯然,並非是胥吏好欺負。而是這秦俠有本事,心性,手段,眼光,無一不是頂尖!
「實在可惜了,竟然屈身為一胥吏。」傅淑訓嘆息著。但轉而,傅淑訓就興奮激動起來。
他不就是一直苦於財政之艱難嗎?
就如秦俠所言,拿住這些碩鼠,將以往被貪污走的錢財拿回一部分自然能夠補足一時之用。而且,拿住這些滑不溜秋難以對付的碩鼠,更有利於自己掌控戶部!
當然,前提是秦俠的確可靠,在秦俠與胥吏的戰鬥之中,他能贏!
是進還是退?
是選擇秦俠,支持秦俠對戶部胥吏的開戰。還是拋出秦俠,換取胥吏的息事寧人?
等等……
傅淑訓忽然凝眉盯著秦俠,微微不悅的道:「你漏了兩個問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小生所圖,自然是有利而來。而小生的身份,自然是清白上佳。要不然,一介讀書人,如何會屈身胥吏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