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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自然就是朱慈烺這一回的內閣發文第一號令。
也就是田賦改革的具體景象。
一千個人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落到政令的理解上亦是千奇百怪,福利性質的政策誰都想自己能政變。這種要繳稅的,就是使盡法子不希望落到自己的頭上。
眼下的情況亦是一樣,這一回官紳一體納糧,誰都不希望自己也要多繳稅。
這其中,文官有文官的優免法子,衛所也有衛所的法子。
比如說,侵占民田為軍田,以及隱藏新開墾的軍田。當然,最重要最弊端的還是將軍田侵占為私有的民田,但又按照軍田一樣計算不交納稅賦。衛所制本身設立之初便是寄希望於如唐朝府兵一樣可以成為帝國骨幹。平時務農,戰時作戰。故而,軍田本身是勇於軍費所需的。
但大明以來,軍中迅速腐化,軍田被侵占,士卒淪為農奴。軍田開墾產出也就漸漸落入了軍官的手中,以至於衛所軍反過來還需要朝廷另行支援軍費。
兜兜轉轉來回一圈,軍田還在,產權卻已經混亂不堪,稅收自然是無從談起。
當然,這一回的稅賦改革里其實並沒有涉及衛所軍制軍田歸屬的地方。清丈田畝之中複本征之糧的意思是如軍種屯地即納屯糧,軍種民地者即納民糧。並沒有提及是否要清理侵吞軍田之事,只是將那些產權還是軍屯的田地嚴格收稅。
但到了梁清標口中,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一回朝廷厲行清丈田畝,要複本該徵收之糧,民田要收,官田要收,軍田更是要收。天津三衛乃是成祖皇帝時就已經設立的老資格大衛了。將士數萬,田畝數十萬,眼下這些田地去了哪裡,諸位應是比我更清楚吧?」說著,梁清標表情微妙地拿出了一份報紙遞給了三人。
三人的表情果然嚴肅了起來。
實際上,天津三衛的田地還真不止數十萬畝。貴州新建衛所分田地的時候。軍士一人十畝,小旗一人二十二畝,總旗一人二十四畝。平均下來,一個衛所裡面大約一人十八畝。一個衛所滿編五千六百人,算下來就是一個衛所十萬零八千畝。貴州地方貧瘠,山地太多,少有耕種的地方。
天津三衛地處華北平原,田地更多,這兩百年傳承下來更有諸多田地被開墾,累計田畝更可能高達五十萬畝,也就是三萬頃的規模,比起梁家等人的田畝來得還要多。
當然,這麼比也有些不公平。
在天津三衛里軍戶十數萬,有田地的卻都在各級軍官手中,最終落到王亨甲三人手裡也許還沒有梁清標一家多。
說來說去,這都是蘊含著巨大的利益在,由不得三人不為之變色。
梁清標拿的是最新一期的《京師廣評》。
王亨甲三人只是掃了一眼,便紛紛轟然炸開,都好似見鬼了一樣。
盛義念很是驚訝,他手中也收到了一份,只是他比起土包子一般的幾個都指揮使而言消息就要靈通一些,心道:這京師廣評不是在輿論戰中被新聞出版總署關停了麼,怎麼竟然還有發行?
只是,盛義念心中轉而一想就放下了這個念頭去細究。京師廣評本就是王卓如手中的一個工具,要工具往西,他敢往東?
這樣的念頭一動,盛義念反而更加注意京師廣評上的文字了。尤其是,這一份報紙印製頗為粗糙……
只見上面赫然也是正兒八經地介紹著朝廷這一輪的天賦改革政令,其中關於清丈田畝的內容一樣也有。
1明清丈之例,謂額失者丈,全者免。
此意為稅額缺失的省份必須厲行清帳,而稅額足夠者則可以不予清帳。
2.議應委之官,以各布政使總領之,分守兵備分領之,府州縣官則專管本境。此意簡單,自不用提。
3.復坐派之額,謂田有官民屯數等,糧有上、中、下數則,宜逐一查勘,使不得詭混。上中下則乃是善政,就連京師廣評也讚嘆友加。
只是,當到了第四條以後,盛義念心思徒然一動。
果不其然,只見在介紹複本征之糧這一條的時候,京師廣評話鋒悄然一變:如軍中屯田清丈納糧,軍種民地者即納民糧……
「怎麼會如此?竟然要清丈軍田?」
「朝廷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我看未必是朝廷吃了熊心豹子膽,是那李邦華不要命了吧!竟然要清丈軍中田畝?」
……
眾人紛紛議論不休,解釋一臉驚愕又惶恐的模樣。
見此,梁清標板起臉遮住內心的竊喜,十分嚴肅道:「事到如今,再發泄情緒也是徒勞。諸位,我們是時候行動起來了!要讓朝廷明白,官紳乃是國本,一舉一動不得輕率。而今朝中有奸臣禍亂國家,我等不能坐視不管,必須讓聖上知曉我等的苦心啊!」
王亨甲不苟言笑的臉上更加嚴肅了:「必須行動了……」
孔旭金微微有些猶豫。不比王亨甲,他已經有了一些商行貨棧,更像是一個富商而不是武將。
倒是文福賢更加看得清新:「官紳沒了優免田賦的條例,那就是凍死餓死。我等要是被查出來了侵占軍田,那就等著這一身官皮被扒掉。沒了官皮……不管其餘什麼,都是化為烏有。」
中華天下自古以來都是權力社會,武將比起文官再是不堪那也是比起農民更加強勢的存在,屬於趙家人的邊緣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