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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以——」

    凌琳秀眉一皺,惶聲道:

    「你是不想和我一齊走麼?」

    呂南人心念數轉,暗嘆一聲,忖道:

    「男子漢大丈夫,當行則行,當止則止,呂南人呀呂南人,你一生行事,機敏有餘,也還正直,但是勇敢卻不足,是以方會有詐死之事,如今竟在蕭無口中落下個話柄。男子漢勝則勝,敗則敗,生則生,死則死,得失之間,本尋常事耳,如今你雖無心負疚,但卻滿身孽債,想那蕭南苹若非為了你,又何至落到這般狀況,以後你處世行事,若再如此畏首畏尾,休說不能算是個上無愧於天,下無怍於人的大丈夫,你簡直不能算是個人了。」

    凌琳見他突然垂首沈思起來,竟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嬌靨之上,突又滿現悽苦之色,幽幽長嘆了一聲,輕輕說道:

    「你要是不願和我——」

    那知她語聲方了,呂南人突地一挺胸膛,軒眉朗聲道:

    「我自然要陪你去的,只不過有件事,我方才偶然要想想罷了。」

    凌琳展顏一笑,垂下頭去,輕輕道:

    「那就好了,我只怕……」臻首一抬,微掠鬢髮,向前奔走,伊風凝注著她窈窕的身影,呆呆地望了許久,目光之中,忽而滿現憂鬱,忽而又掠過一絲喜色,只見到凌琳又已奔出數丈,回首呼道:  

    「南人,快些嘛。」

    他方自定了定神,隨後掠去。

    要知道呂南人本是天資絕頂的不世之才,而且生具至性,只是他自幼及長,一帆風順,少年揚名,美眷如花,無論事業,家庭,都成功已極,是以在如此情況中長成的他,便難免少了些剛強勇敢之氣。

    直到年前他嬌妻背叛,又被人苦苦欺凌,他這才遭受平生第一次重大的打擊,而在這種打擊之下,他幾乎茫然不知所措,苦思良久,他這才在保定城外詐死,以圖瞞過天爭教的耳目,日後才圖復仇,這種行事,也正如他自己所說,正是機敏有餘,勇氣卻不足。

    直到此刻,這些日子來,他可算是飽經憂患,正是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艱苦的磨折,各種的打擊,終於使得這一塊本質極佳的柔鐵,鍛成了堅鋼,此刻他突有如此改變,雖也是因為這一日夜來,他所見到的景況太慘,所遭受的刺激太深,但「黃河冰凍,非一日之寒」,他之能有這種改變,卻正也是一點一滴慢慢形成的哩。

    生死之念看得一淡,心中便坦坦蕩蕩,得失之念看停一淡,為人便一絲不苟,但要做成這「無畏」兩字,又何嘗容易!

    山風撲面而來,甚是強勁,凌琳微顰柳眉,埋怨著道:  

    「呀,我們是逆風而上,難怪這麼吃力。」

    呂南人微笑道:

    「有逆風就有順風,沒有逆風怎會有順風哩。」

    凌琳呆了一呆,只覺這兩句話道理真是再簡單也沒有了,但卻又是那麼真實和準確,他輕輕嘆了口氣,忖道: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人們有時就偏偏不能了解哩。」

    轉頭望處,只見呂南人英挺逸俊的面目之上,容光煥發,滿現正直堅強的光輝,那裡有一絲一毫懊喪之色,她忽然了懈這種堅強磊落的男子,正是世上所有的女子都甘心依靠的,那遠比任何依靠都要安全,於是她又不禁輕輕一笑,撲面而來的山風再強勁,她卻也全部不再放在心上了。

    「雖然有風,陽光不也是筆直地照在我身上嗎?」

    正文第八十五章悲喜交集

    行人密林,踏上密道。

    四下竟靜得出奇,方才妙手許白大笑謾罵的聲音,此刻已全都沒有了,呂南人和凌琳對望一眼,兩人目光中都不禁現出驚疑之色。

    再升十數丈,呂南人目光上望,心卻突地向下一沈。

    原來他只見那絕壑之邊,此刻竟渺無人跡,妙手許白和孫敏都不知到那裡去了,只聽凌琳驚呼道:  

    「媽呀!」

    窈窕的身軀,發狂似地掠了上去,呂南人心中亦是驚疑不定,但終究定力稍佳,只聽上面似乎隱隱有女子哭泣與勸慰之聲傳來,他心中卻又一凜,暗地尋思道:

    「難道真應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那句話,他兩人竟有一人死了不成。」

    一念至此,他身形便又加快,霎眼之間,掠至絕頂,只見凌琳發呆地站在絕壑之邊,秋波凝注在絕壑的對岸。

    而對岸那邊,那建得巧奪天工的凌空飛亭之中,萬虹正伏在她媽媽身上,兩人相擁痛哭,他們身側佇立著兩個垂髫丫環,和不住柔聲勸慰的孫敏,亭畔似乎垂著兩條長索,其長無比,直下絕壑,而那妙手許白與鐵面孤行客萬天萍,此刻卻都不知走到那裡去了。

    凌琳一眼看到母親,芳心已自大定,但她見了對岸飛亭中的情況,卻又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呆立了半晌,方自怯怯地喊了聲:

    「媽媽,我在這裡。」

    孫敏這才回過頭來,呂南人遠遠望去,只見她面上亦滿含悲戚之色,再見了萬氏母女痛哭的樣子,便知道鐵面孤行客必有不測,只見孫敏長長嘆了口氣,似是放心,又似是埋怨:

    「你們現在才回來呀?」  

    萬氏母女此刻也不齊抬起頭來,萬虹見著呂南人,秀目一張,淚珠更有如湧泉般奪眶而出,奔向亭邊,伸出右手,指向那陰峻冥沈,深不見底的絕壑下面,放聲痛哭著道:

    「爹爹……和那……姓許的……都……下去了。」

    呂南人心頭一震,俯首一望,陽光雖然強烈,但這深沈的絕壑,數十丈下,便冥沈難見。

    他不禁為之暗嘆一聲,忖道:

    「想不到這兩個武林奇人之爭,果真是不死不休,但是——唉,他們這卻又是為什麼呢?」

    他雖然早已想到這一陰一陽,一柔一剛,一正一反兩個武林奇人,將來了局定必甚慘,但他此刻自己親眼見到這種情況,心中卻仍不禁頗為感傷,長嘆低語道:

    「唉——這兩人天生便是對頭,此刻果然落得這般下場,不知道我與那蕭無賊子,將來又將怎地。」

    要知道他自忖本身實力,非但沒有必勝蕭無的把握,而且還似乎居於下風,但心中又不想饒過這等萬惡之人,他與蕭無本已恨深似海,就算他與此人素無仇怨,他又怎能畏縮不前?

    一時之間,他心中真是悲人嘆己,感慨萬千。

    只聽凌琳在身側輕輕道:  

    「我們也過去吧。」

    呂南人目光一抬,只見對面飛閣之中,又已拋出兩條彩帶來,這種迎賓的方法,他以前已經歷過一次,是以絲毫不覺驚異,但心念動處,突地想到凌琳方才疲倦的樣子,不禁側首道:

    「你過得去嗎?」

    語氣之中,滿含關切之情,凌琳但覺心頭一暖,那裡還會將任何危險困難放在心上,嬌笑一聲,身形突地掠起——

    呂南人心頭一驚,心念動處,再也顧不得別的,身形亦自掠起。

    他只全力一掠,當真是快如離弦之箭,耳中只聽得對岸孫敏驚呼之聲,他已一手抄著凌琳的纖腰,一手抄起那條彩帶,但覺彩帶一湯,他身影已是掠入飛亭,軒目望去,對岸遙陷數丈,下臨無底絕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那裡有這等勇氣,做出這等危險之事,要知道這種飛渡的方法,全憑一點巧勁,一人已是不易,兩人自然更難,一個不妙,那裡還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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