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 禪宗辛秘
「咯吱,咯吱——」
原來是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定印長出一口氣,轉身看去,見到是身著素色袍子的光頭女子走了過來,正是方才在議事大殿窗欞下遇到的尼信,笑盈盈向她施禮。
定印此時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問尼信,「怎地去而復返?」
尼信道:「弟子稟報老祖後,老祖擔憂師叔安危,特讓弟子來瞧瞧。」
想到定安的模樣,定印的後背竄起一股子涼意。
她竟然關心她,莫非是注意到了她。
不……
她一向謹慎,應當不會露出馬腳。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逝,她極力扯出一抹笑道:「吾已無礙,讓老祖掛礙了。」
尼信也是極為聰慧之人,聽聞連連點頭,言說幫定印回稟。
定印見她離開,似乎沒有什麼異樣,提起的心才算是放下。
兩個時辰後,議事結束,她得到了宗門將同魔皇合作的消息,以及對姜氏策略的調整。
「長老們……同意了,也不知定安怎麼說服的長老們。」定印震驚了一會兒,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在窗欞下聽過定安的幾句說服之言,憑藉她對佛法的理解,說服比她境界低的長老們,似乎……雖然費些力氣,卻也不是很難。
總是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明明是要藉機擴充禪宗,卻說成了和魔皇合作是為了人族,說成了是他們禪宗沖在前頭,和魔皇正面對撞,比如是進入魔族的臥底……
呵呵……多麼可笑啊!
就像他們禪宗對姜的策略,明明人家姜沉禾乃是光明磊落之人,非要說人家是大魔轉世,為禍蒼生,對其進行追殺,還要滅族姜氏。
或許,她若是不知宗門辛秘,只怕也會信了固上所言,也會被其思想影響。
一宗老祖的所行對一個宗門的影響是巨大的。
所謂上行下效便是如此,若他們皆成就大道也就罷了,必然是不受沾染,偏偏他們在佛道修行中還只是剛剛走出一個。
就像是一個剛剛會走路的嬰孩兒,雖不是白紙一張,那和白紙也相差無幾。
定印越是這麼想,神色愈發苦澀和悲涼。
她想起了禪宗辛秘,上古大破滅後,禪宗重新建立一千年後,禪宗內部出現了兩位驚才絕艷的人物。
他們都達到了大乘期,因為他們的思想不同,使得禪宗內部分成了兩派。
一派主張允許斬魔,一派不主張斬魔,而是以渡魔為主,畢竟佛修向善,還是遠離血腥,免得功德有損。
雖然佛修向善也有殺伐,比如主殺伐的四大天王佛,便是應對那些對佛界釋放惡意的惡意之輩,如若不然,有惡者來犯,佛界如何保住?
所以這種殺伐不過是輕或重的差別。
主張斬魔,便是對魔的容忍度低,主張渡化魔,便是對魔的容忍度高。
佛說一切眾生皆平等,便是一切眾生皆有佛性,都有修佛的潛質,魔也不例外,因而地藏王菩薩才發出宏願,渡化地獄之魔。
粗略看來,這兩種思想其實分歧不大,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就比如對姜沉禾的態度。
姜沉禾雖然被判定為大魔轉世,將會為禍人界。
若是斬魔一派,狠一點兒便是將姜沉禾提前斬殺,將其扼殺在搖籃中。
而渡魔一派,便是講求說渡化,若渡化不了再想殺不殺。
當然渡魔一派,若是魔不為禍人界,也不會對其動手。
所以說這兩派的思想差距是很大的,最後斬魔一派獲勝,渡魔一派失敗。
在渡魔一派失敗後,禪宗經過一場血洗,渡魔一派的主要人物被短時間內斬殺。
以至於到了如今的狀態,由斬魔一派的大乘期修士坐鎮。
但是,直到是現在,她也是無法理解,哪怕是兩派有些分歧,也不至於一定要將反對之音全部滅殺啊!
他們皆是修佛之人,又不是修道之人,難道固上、般若就不怕沾染惡果,墮入阿修羅地獄麼?
而事實上,當年真正的情況並非如此。
所謂的斬魔一派和渡魔一派,事實上是親姜派和惡姜派。但因為修仙界弟子不知姜氏,所以才弄出什麼斬魔和渡魔。
在仙界之時,縱然姜氏多次和佛界有摩擦,可佛界依舊有眾多親姜派弟子。
當然也有惡姜派弟子。
到了修仙界,轉世重修之後,這兩派同時出現,自然就發生了分歧。
親姜派,主張的是同姜氏親近,保持原有的合作,同時對於惡姜派,已經看成了佛界叛徒,而且是誤入歧途,還死性不改的佛界叛徒。
惡姜派便是主張滅掉姜氏,同樣將親姜派看成佛界叛徒,乃是佛界的恥辱,威脅佛界發展、擴充,必要時候要將其斬殺。
畢竟這些人的存在會縱容姜氏的擴充,姜氏一旦擴充對佛界的影響就很大,甚至依照姜沉禾之言,會滅掉佛界,所以姜氏必然要除掉。
而且是要專派殺伐之佛除掉的存在。
他們又怎麼能容忍呢?所以將這些親姜派也斬殺了。如同中國歷史上,助紂為虐的那些人,必須要殺。
而定印同樣不知姜氏,她並非那種幾世修佛之人,靈魂是不容易覺醒的,她師父當年自然就不會告知她這些。
只是跟她說,若修大乘佛法,便要以渡化為主,最終功德圓滿,修成佛道。
若只是想做一個羅漢,只是渡化自己,那麼要求自然也無需太高。那是小乘佛法。
定印的神識突然蔓延向她居住的山峰之下,那裡有許多打坐的弟子,他們的修為才不過是鍊氣期。
有一名十三四歲的男孩兒顯得有些煩躁,挺了一刻鐘後,再也挺不住,揭開碗碟里的肉,拿了一塊便吃了起來。
這是修小乘佛法允許吃的三種淨肉。
而若修大乘佛法,是連肉都不能碰的。
她開始修佛,便是修的大乘佛法,那時候便沒有食肉過。
她一直看著那男孩兒,生得圓滾滾的,大快朵頤著,吃肉的時候,眼底涌動著貪慾。
修佛之人最忌諱的便是貪嗔痴。
他連起碼的口舌之欲都無法控制,談什麼修成大佛,此人的成就必然不會高到哪裡去。也就止步羅漢之前了。
修佛,修佛,多少人嚮往?但是這條路太難了。
中間會有無數險阻,比如固上、比如現在的定安,他們從小修的必然也是大乘佛法,佛性很高,可是……不也是走入歧途了麼?
修佛之人千千萬萬,又有幾個能夠修成?
但是……他們自己誤入歧途,卻不該將那麼多無辜的人捲入進去。
定印想到這裡,推開自己的房門,向外走去,忽然間,前面出現了一道身著紫金袍子的身影。
那人生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若是能夠續上頭髮,便是翩翩美少年。
她立即迎了上去,「師弟!」
迦音和她一樣是般若的徒弟,只是迦音要比她天才,昔年般若收迦音為徒的時候,她曾聽般若提起過,迦音可能是某位大能轉世。
「嗯?師姐。」迦音想著心事,聽到有人叫他,他朝定印望過去,他對於這個師姐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師弟,你是從議事大殿來麼?」定印對這個師弟的印象也是不錯的,她和迦音相處的時日不多,但是迦音總是讓她感覺到非常的舒服。
果然,他對她露出春風般的笑意,這麼看這位少年,是那麼的溫潤可親。
但很快,他的眉宇間便出現了憂慮之色。
「老祖,真的要和魔皇合作嗎?」她試探的發問。
迦音聽聞她這麼問,想到定安說的那些話,嘆了一口氣。
顯然,他對於定安的看法並不是那麼贊同,不然就不會是這樣的態度了。
定安要比固上還要偏執,定安讓她有種偏執成魔的感覺。
執念對於修佛之人而言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不過此時定印不明白的是,既然迦音不同意,那麼他具體是什麼態度呢?
但她又不能直接問,只能試探問道:「師弟會隨老祖去見魔皇麼?」
迦音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眼睛也沒有落在定印身上,他望向走廊里的窗欞,不知道在想什麼。
定印沒有去打擾他,但是很久,迦音也沒有說話,他的神色十分複雜。
定印忽然又問,「老祖應當主張的乃是斬魔,這次和魔皇合作……」和觀念不符合。
一個主張斬魔的人,去和魔合作,想想都可笑。
迦音這個時候卻突然轉頭,望向她,定印嚇了一跳,幾乎以為自己被識破了。
誰知迦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轉開目光道:「這段日子,師姐還是閉關吧,到時候我便說你受傷了,在閉關療傷。」
定印愕然,迦音的意思是要她避開這次行動麼?
「師弟你……」
迦音卻沒有再說話,搖頭嘆息一聲,又和她說了幾句話便離去了。
定印的表情十分古怪,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難道議事大殿裡……發生了什麼嗎?
她立即快步的向門外走去,難道正如師父所言,禪宗,終究會毀在斬魔一派的手中麼?
他們究竟還要做什麼!難道禪宗又要變天了麼?
她不知道的是,迦音在走到半路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深邃而悲憫,腦中閃現著在仙界時候,佛界弟子和姜氏族人廝殺的場面,有那麼那麼多的佛界弟子倒地……
如果……親身經歷過那樣的場面,就真的很難,很難不生恐懼,那是一種面臨滅絕的恐懼……
佛真的走到被道派逼到牆角,面臨滅絕的地步,哪怕是聖祖也會憤怒的。
佛講求的是渡化,助蒼生脫離苦海,卻不是縱容魔橫行天下,所以,佛也是有殺伐的,只是這種殺伐,可輕可重……
乾元城。
姜沉禾一行的飛舟在乾元城外降落。
早有姬家修士在城外等候,見到他們從飛舟下來,前來迎接。
早在他們出天涯鎮前,姬家這邊就得到了消息,姬家長老們親自出城百里迎接,為制符大師們接風洗塵。
同行的也有姬家的煉丹師。
若是以往,這些煉丹師斷不會來的,但是這次他們要見見姜沉禾,便也在同行之中。
當然他們不是崇敬姜沉禾的丹道,而是對她充滿了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