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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舟應了一聲,心中一動,轉瞬又只道明廬是客套,畢竟這種「下回」的事,誰又沒有過呢,幾個又真有下回呢。想必那地方是江湖人士聚集處,還真能容自個兒一個提督東廠?但明廬客氣,他自然也不會說破。
再說沈無疾靠著撒嬌賣乖,得意洋洋地被心上人那雙神仙手給揉了好一陣子心口,一顆心都被揉化掉了,許久才勉強將自己飄飄然出了竅的魂靈給逮回來,塞回去,忽然想起要緊事,便一把抓住那隻手,坐直身子,認真道:「事兒一樁接著一樁,險些都忘了最要緊的,咱家真壞!」說著,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蹙眉嘆氣,甚是自責。
洛金玉忙道:「你有事就直說,怎麼不是先說人,就是打自己?做些和話無關的事?」
沈無疾別的都好,唯獨言行舉止總是分外浮誇,令洛金玉不適應。
可洛金玉也是太監接觸得少了,再一個何方舟也算好的,西風就儼然是翻版沈無疾,可年紀小,仗著是小孩兒該活潑的便宜,沒叫洛金玉放在心上。實則,許多宦官都很像沈無疾這樣動輒誇張,算是「不成文的規矩」,因為也不知從哪時算起,人們總覺得宦官就是與常人有異,若宦官正常了,才叫不正常。
而像沈無疾這樣子,方才能像丑角一般討貴人歡心。說得難聽些,一隻時不時追著自己尾巴轉圈的小狗兒,和一隻安安靜靜吃喝趴著的狗子,在那鮮少人氣兒的寂寂深宮裡,總是前一個更招人喜歡,看著都熱鬧些,絕大多數人不都愛個熱鬧嗎。
沈無疾也不過是自小養成了這樣的反應罷了,越是有心討好人的時候,越是話多,舉動也越刻意做作,像戲台子上的丑角費盡心思博人鬨堂似的。
「忘了你的事,不該打?」沈無疾沒覺得自個兒有什麼異樣,只當洛金玉這人正經,嗔道,「還是說你翻案的事。咱家已和刑部談過,過後幾場堂,你不必去了。」
洛金玉卻皺眉:「我不是說過,你不要做這樣的事?你已強行用手段為我做了許多事,本就遭人詬病,如今你也說了翻案結果已定,只是走個流程,何必再去招搖,留人話柄?」
他自從隱約知道了沈無疾在風光下的如履薄冰後,哪怕是沒打算結親、只將人引以為恩人友人時,就已為沈無疾之將來擔心著想了,何況如今動了結親之念,更是對沈無疾憐惜得緊,很憂心他行事張揚,不給他自個兒留後路,會為日後埋下無數隱患。
觀古往今來的許多太監經歷,又有多少善終,多少是狡兔盡、走狗烹?便不說太監,說比太監尚且好那麼一些些的女子,都有許多落得替罪羔羊的下場,褒姒、西施、玉環……若列舉起來,比比皆是。
正是想到這些,洛金玉的語氣也強硬了些,這叫剛還於心中美滋滋幻想著日後如何在洛金玉面前「作威作福」「恃寵而驕」的沈公公哪兒受得住?他立刻委屈起來,嚷道:「咱家何時不聽你的話了?都沒聽人將話說完呢!」
洛金玉道:「那你說。」
沈無疾「哼」了一聲:「不說了。」
洛金玉:「……」
沈無疾裝模作樣地背過身去生氣,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人來說軟話,好叫自己再作威作福地享受一番,心中不安,偷偷摸摸地回頭去看,看見洛金玉這塊木頭正沉默地看著自己。
沈無疾:「……」
洛金玉:「……」
四目相對,過了會兒,恃寵而驕的沈公公惱羞道:「你光看著做什麼?」
洛金玉愣愣道:「你生氣了。」
沈無疾痛心疾首:「瞎子也看出來了!那你還愣著?愣著看花兒呢?你倒是哄啊!前面還有知道的時候呢,怎麼一下子知道,一下子又愣了呢?嗐!」他急得胸悶,捶胸道,「你以前考試的時候,難道同一道題目,上半年考就知道,下半年就不會了?!還是說咱家沒你考試要緊,不值得你上心想?噯!咱家所託非人!」
「……」洛金玉滿腦袋霧水,「這和考試有什麼干係……」他猶豫著,心裡不想多鬧下去,更覺得這題難解,平生難得願意直接抄「考|試|答|案」,「那你說,我要如何?」
沈無疾語重心長地教他:「這時候,你就得過來抱一抱咱家,溫柔親一親,耐心哄一哄,就像剛剛,揉一揉心口也好。」
「……」洛金玉不自在道,「也太黏糊了,你我又都不是女子。」
剛剛揉心口那事兒還叫他雞皮疙瘩沒消呢。
沈無疾卻反問:「怎麼的,非得是女子才行?男子不能哄一哄,就活該要被冷落著?」
洛金玉欲言又止。這倒也不是,只是……怎麼說呢……總覺得很奇怪。再者說了,沈無疾比他還高些壯些……唉……退後一步說,若十天半個月來這麼一遭也就罷了,沈無疾這……這一天天的,就沒時候是正經的,說得十句話,就要鬧一通,誰遭得住啊?
半晌,洛金玉慎重道:「還是不了。」
沈無疾盯著他:「真的不哄?」
洛金玉看他臉色不太好,心中有些為難,可想了再想,不願就此被沈無疾繞進去,便倔強道:「不成樣子,還是不了。」
「當真?」
「當真。」
「確定?」
「確定。」
沈無疾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湊過來,將腦袋靠在他肩頭,滾了幾下,伸手去揉他心口,柔聲道:「那咱家哄你,成不成?你別生氣了。咱家脾性是有些驕縱,可咱家長得這麼好,使些小性子也不煩人吧?你多看看,就覺得其實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