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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這塊石頭的性子,若沒人給他操心,他這輩子可就別想成家了,怕能抱著那堆書過一輩子。
唉,我堂堂一個武林盟主,竟要淪落到找人給師弟說媒的地步?
唉,又能怎麼辦呢?也就這一個小師弟。
卻不知道要給他娶位什麼樣的姑娘?
我身邊多是風塵女子風情女人……這類自然不能給他娶。
那就是些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女……好像,也和金玉格格不入。
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想必金玉欣賞這種女子,可我偏偏來往最少的就是這類女子……而且,仔細地想一想,金玉自個兒已經是一塊硬石頭了,再讓他娶一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說話隔三步就聽不見聲兒的文靜小姐,這一家子可就……那我未來的侄兒侄女必然打小就是個小古板。
明廬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想想他爹、洛金玉、他未來侄兒(女),這三人皆板著一張臉,三張嘴在他耳邊說「你這不可」「你那不可」「你這樣有失體統」……要死!實在可怕!
還不如圍魏救趙,給金玉娶一位如我一般開朗活潑之人,將來侄兒(女)還有些機會不像我爹與金玉那臭脾氣,我的形勢還不算太差。
想著想著,明廬又想起了自個兒那早死的親弟弟,臉上的笑意漸漸悵然起來,抬起頭,又灌了一口烈酒,雙目濕潤,遙望著天上那輪皎月。
明月若是活著長大,今年二十一,也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
卻不知他會是什麼性情,娶個什麼媳婦兒。
若是要聽父母之命,照我家的規矩,那父親必然會給他尋一位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就不知道他自個兒喜不喜歡。
母親臨終前對我叮囑再三,道,旭兒,你長兄為父,千萬要照顧好弟弟。
我當時應了好,她方才放心去了。可最終我卻辜負了她的期待,獨自逃生,留明月在那人間血獄裡。
他那時候,剛剛學會叫哥哥,第一聲叫的不是娘,也不是爹,而是哥哥。
可哥哥,卻沒照顧好他。
那聲哥哥終究是白叫了。
……
明廬在屋頂上思念亡弟,而沈無疾則已經在偏房的床上翻了一百一千次,神情由埋怨到哀怨,由哀怨到惱怒,再有惱怒到痴情,接著到羞澀期待,也不過半個時辰不到的事兒。
沈無疾人已進了被子裡,側臥著,將臉貼在懷中的蘇繡軟枕上,閉著眼睛,只將這枕頭當成是洛金玉本人,繼續聞得洛金玉先前留在這兒的一絲半點體香味兒,越發春心蕩漾。
洛金玉不愛薰香,身上總是一股子書捲紙墨的淡淡氣味,有時候則是木頭香味兒或草藥味兒,剛沐浴完則是皂角味兒,總之都比尋常俗艷的薰香清淡又悠遠許多。
沈無疾越聞越入了迷,將微紅的臉頰在枕頭上蹭來蹭去,似貓兒撒嬌似的。
他倒也真是沒騙洛金玉,他雖看那些話本,也曾看得他口乾舌燥、心癢難耐,卻還真沒敢不論什麼都將洛金玉放進去一通亂想。
有些故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敢對洛金玉想的,其實也早就壯著膽子,在前些時日癲狂時候對洛金玉做過了,正是將人摟著抱著,嗅嗅脖頸香氣兒,親一親頭髮絲,與人十指交纏,蹭一蹭臉頰。
再多的,不敢了,也不配了。
沈無疾想到這兒,又從羞澀期待轉為了滿腹心酸,幽怨道,是啊,不配,哪兒配得上呢,人家鮮花插在牛糞上,好歹花兒還能長得更高些,到了咱家這兒,就是仙人踩了一腳……噯,不說也罷。
天殺的曹國忠!
沈無疾想來想去,只好將曹國忠拎出來罵。
若不是曹國忠,他怎麼會成為一個人人嫌棄的閹人!
可若沒成為閹人……若沒有曹國忠……自個兒又怎麼能遇得上洛金玉這樣的神仙?
沈無疾垂眸想道,若沒有曹國忠,洛家在,明家也在,他這與明家八竿子沾不著的沈家一戶也仍在,那洛金玉生下來就是鐘鳴鼎食的小公子,自幼錦衣玉食,得父親親自教誨,想必才情要比如今更好,再加上洛金玉這天生的相貌氣度與性情,哪裡會受委屈羞辱,如今必然是名揚天下的大儒君子。
而我……我爹娘本就只是鄉野間一農戶罷了,若沒有那場滅門之災,我大概如今也是一佃戶,面朝黃土背朝天,與金玉一生都沒有相會,我倒是說不定能聽見他的大名,他卻連這世上有沒有我這一個人都不知道。
這麼一想,他自覺更是與洛金玉天生註定雲泥之別,似是無論怎樣都不相配,心中越發低落。
可過了會兒,他又收拾心情,暗道,若真是那樣,我也無妨了。
若真是那樣,金玉打小不必飽嘗貧寒之苦,後來也不會遭受陷害,不必母子生死分離,他會父母雙全,會過得很好,還沒有我這麼無恥荒謬的太監糾纏他與伺機施恩於他,叫他左右為難……
沈無疾幾乎要將軟枕揉進自個兒的身子裡去了,翻來覆去,越想越輾轉難眠,最終將被子踢開,起身,抱著軟枕坐在床沿上發了好一會兒呆,心裡越來越躁,將軟枕放下,扯了身衣裳穿上,出門了。
明廬仍在屋頂上喝酒呢,聽到聲音,低頭看去,就見沈無疾大半夜的出了屋子,朝沈府大門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