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頁
洛金玉氣急反笑:「好,其他我不知道的且先不說,只說我親身經歷的事。先說梅鎮——」
「你想說天堂水的事情?」君天賜輕聲笑道,「你難道忘了,當時你也想他們為他們曾經的愚昧、狠毒和貪婪付出代價。而沈無疾與朝廷是怎麼想的,你也清楚,他們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們想著法不責眾。而梅鎮那些人,乃至於天下許許多多的人,難道,不都是這麼想的嗎?
正是都知道朝廷慣例,因此他們才敢包庇,不是嗎?但凡當時有一個人揭露此事,都不會再有更多遇難之人。說什麼他們沒有親自動手,難道他們都沒有分那些因其他人殺了人而得來的天賜不義之財?難道他們像瞎了聾了啞了傻了一樣住在那裡多年卻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梅鎮之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他們都該為那些無辜遇害之人的慘死付出代價。子石,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所以你堅持要徹查到底嗎?」
「我是這麼想的。」洛金玉怒道,「可包庇罪與殺人罪所判不同,他們論罪起來並不當都誅。就算我也覺他們愚昧荒謬,該重罰以警戒天下,可那也得請大狀上官衙當庭請訴,一一定論,而不是像你一樣直接滅城!」
「上官衙……哈哈,」君天賜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子石,這天下,除了孩童之外,恐怕沒幾個人會相信衙門裡掛的那些光明正大、明鏡高懸、明察秋毫、愛民如子的牌匾。子石,這世上沒有公義,只有利益和權力,你至今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
「可後來那裡不還是徹查了嗎?」洛金玉道,「你著實偏激片面。當時我以我的方法,還是爭取到了——」
「你以為你爭取到了什麼?」君天賜忽然收起了滿面的笑容,冷冷道,「若非沈無疾截查到了我的天堂水,若非他知道我有意滅城,若非他對你痴心,你當他還會那麼做?你當他是真心以為你說的都是對的?子石,這世上除了我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那麼理解你當時的憤慨。」
「就算如此,我也根本不稀罕你的所謂理解,因為你這都是胡話。」洛金玉長嘆一聲,「我不否認世人許多愚昧,可我絕不想因此就走向你這極端。就像——」
「就像養孤院貪賄一事,你以為你贏了嗎?」君天賜嗤笑道,「是皇上想讓你入內閣打亂君喻兩家平衡,是沈無疾與我垂涎你,因此多處助你,是君亓想要借你的手傷喻家元氣,是喻懷良突然中風了——若非如此,子石,你掀不起任何風浪來。你不過一介書生,就如同當年你的母親那位尋常婦人一樣,就是一頭撞死了,權貴的事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不會受此半點影響。」
沈無疾也就喝口水的工夫,當他再拿起琉璃鏡遠遠去關注洛金玉與那無恥之徒的時候,愣了愣,隨後長眉倒豎、倒吸一口涼氣——為何金玉臉色那麼難看?眼尾都紅了……那混帳說了什麼!咱家看他是真心嫌命長!呔!
第283章
說完, 君天賜眼看洛金玉臉白眼紅, 心中咯噔一聲, 猶豫了下,放柔聲音, 哄道:「子石,我並非——」
「所以, 正直之人無用, 人皆不必正直, 罔顧法例道德者眾多,就人人都該前仆後繼、眾而效仿之。倘若有倡導堅持正直的人, 他便是可笑的。須得要先同流合污, 才有資格本事提修身治天下?」
洛金玉一聲冷笑, 咬著牙看君天賜,竭力憋住因被他提及母親過世這等此生最大痛事而湧入眼中的淚水,因為激動, 身子與聲音都有微微顫抖,但他握緊了拳, 仍在勉力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向他說話。
「我卻覺得可笑!」
洛金玉高聲道,「天地之間存真理道德,它們非由人來決定,更不可能任人捏造掌控,它本就是該被人學習。世間魑魅橫行,烏煙瘴氣,非是天地道理有錯, 而是人有錯,且幾乎是人人有錯,若只有堂上幾位高官錯了,他們就當不成這個高官。聖人有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舟是一葉壞舟,它卻仍能浮於水面,那便說明水也是壞水。
所以,你說你非得要與那些壞舟一樣壞,方能以壞制壞,我便告訴你,最終,你也不過要成為同樣的壞舟,或是捧起壞舟的壞水。正因許多人有你這想法,因此這世間所見,哪有好水,自然便就叫壞舟能不傾覆。而若人人皆願做一明辨是非之水,那壞舟就是有,也時刻都在傾覆邊緣,豈能叫他們安心行駛至如今?」
君天賜沉默片刻,輕聲笑道:「子石,你所讀聖賢書是所謂聖賢所寫,他們再如何千百年來被稱作聖賢,仍都是人。你學到的道理都是人寫出來的,怎麼就成天地造化了呢。」
「不,」洛金玉不慌不忙,鎮定回答,「能稱聖賢,他們所寫,便非是出自私心,而不過是參悟造化,從自然得而升華,山川草木、日月星辰借他們口手筆,將真理記錄,傳播人間。」
君天賜笑著搖了搖頭:「金玉,你太天真。」
「是你太冥頑不靈。」
洛金玉說,「鹿就是鹿,馬就是馬,一群人執意指鹿為馬,我直言他們錯了,翻閱古籍名錄與他們辯駁,叫所有人明明確確看到何為鹿,何為馬。
你卻說,如此他們不會心甘情願地認鹿為鹿,因此你要先向他們同意是馬非鹿,然後伺機而動,暗中將他們殺了。君天賜,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也根本就是徒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