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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道長點頭。
黃衣師兄又細心叮囑了一陣如何照顧人的細則,玉道長毫無不耐,認真聽進心中。
送走師兄,玉道長回到洞府,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昏睡中的這怪人,直到將人看醒了,二話不說,伸出手指戳在他眉間,給他開靈識。
怪人:「……」
他醒來便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神仙,還被神仙用手碰著臉,便動也不敢動,貪婪地盯著看。
看著看著,他嘴中忽然冒出了人言:「你是神仙嗎你一定是神仙你真好看你在做什麼別趕我走我能看門你真好看我喜歡你你吃兔子嗎我給你抓你喜歡吃肉嗎……」
玉道長:「……」
洛金玉:「……」
燕康自顧自說了一陣,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頓時睜大眼睛,愣在那裡。
玉道長見他終於不說話了,便淡淡地回答:「我不是神仙,我是修道者,我吃素。」
燕康茫然道:「我……」
「你開了靈識,可說人言了。」玉道長道,「今後你便是我弟子,不必看門,仔細修行便好。叫你怪人究竟不妥,師兄讓我為你取個名字,你既身體多傷,就叫阿康吧,祝你早日康復。」
「……」
阿康又愣了一會兒,方才點頭,到底不習慣說人話,又不說話了。
玉道長也不在意,繼續說自己的:「屋後有一個溫泉,是我沐浴之處,今後你也可用,你身上太髒,我先給你洗洗。」
「……」阿康沒動。
「怎麼了?」玉道長問。
阿康仍沒說話,想了又想,搖了搖頭,耷拉著腦袋,說:「我髒。」
「所以我給你洗洗。」玉道長耐心道。
「有河,我洗。」阿康這會兒說人話又不太舒坦起來。
玉道長搖頭:「河水冰冷,你傷重,不可,休得多話,走。」
阿康:「……」
他害怕被趕走,只得聽話,跟著玉道長去到屋後溫泉,倒也不懂羞,當著玉道長的面脫了衣下水,只覺得從未如此舒服過——這是他第一回 泡溫泉,或者說,這是他第一次泡溫水,以往他與狼犬們混養一處,狼犬尚且隔斷時日都有小廝刷洗,卻沒人刷洗他,也不管夏日冬季的,總之就拿洗完狼犬剩下的冷水往他身上一潑就算好了。這還不算什麼,冷水也就冷一些罷了,他怕的是滾燙的水,那個潑到身上可痛了。
——他果然是神仙。阿康心想。
卻見神仙蹲在溫泉池子旁,手中拿著一條布巾打濕擰乾,說:「你過來。」
阿康聽話過去。
神仙拿著濕布巾給他洗臉,洗完了臉,又給他擦背。
阿康身體僵硬,吶吶道:「我,我會,我自己,洗。」
「如此最好不過。」玉道長聞言,露出些許高興神色,立刻將布巾遞給他,說了句「洗完出來吃飯」,就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洛金玉好笑地看著玉道長離去的背影,又回頭來看燕康,卻聽見燕康很是後悔地自言自語了一句:「不該說的。」
剛開靈識,於說話上尚且不能控制自如。
燕康痛定思痛,無法自控地繼續將心裡話自言自語道:「我不會用筷,餵我。」
洛金玉:「……」
洛金玉面無表情地看著燕康洗完澡出來,坐在桌前,滿臉寫著懇切無辜地對玉道長說:「我不會用筷。」
玉道長聞言,給他變了個湯匙。
燕康低頭看一眼,說:「不會。」
玉道長拿起來:「這樣就好。」
燕康說:「不會。」
玉道長微微皺眉:「你試一試。」
燕康試著拿起勺子,姿勢彆扭地舀一口白米飯,還沒送到嘴裡,就掉了。
「不會。」燕康說。
玉道長問:「那你平日如何進食?」
燕康低頭徑直用嘴從碗裡吃飯。
玉道長看得直皺眉頭,急忙拉住他,道:「如此粗魯,你從今日起學用湯匙與筷子。」
燕康不敢說不學,只好說:「餓,好餓。」
「今日便罷了,吃飽了就學。」玉道長說著,端起碗,拿湯匙舀了飯,溫和道,「張嘴。」
燕康張嘴,吃進去。
玉道長放下湯匙,拿起筷子夾了菜:「張嘴。」
燕康再次張嘴。
……
就這麼吃了一頓飯。
這都罷了,待到夜裡要休息時,燕康說他不會睡覺,因此要跟著一起睡,學睡覺。
玉道長沉默片刻,問:「何謂『不會睡覺』?」燕康見他質疑,改口說:「自己睡,怕。」
「我洞府中沒有妖怪危險,無須害怕。」玉道長道。
燕康小聲說:「我不睡床,我睡你床邊,我給你看門。」
「不需要你看門。」玉道長說。
燕康:「我怕。」
玉道長:「無須害怕。」
燕康:「我看門。」
玉道長:「無需看門。」
燕康:「我怕。」
玉道長停頓片刻,平靜地說:「你再如此,我送你出山。」
燕康頓時不說話了,慢慢蹲下去,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玉道長不管他,自顧自去洗漱了,回來路過,見他在那哭,很是疑惑,蹲在他面前問:「你果真害怕至此?」
燕康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