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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許多了,有勞西風公公了。」洛金玉道。
「能伺候文曲星,是西風的福氣。」西風嘴甜地說著,又道,「其實幹爹早和我提及,洛公子孝順,想必要去拜祭洛夫人的。只是天冷,公子又在病中,還是別心急,等天兒好了,身子也大好了,西風陪您去。」
其實幹爹完完全全沒有主動提過這事兒。
西風和他提起,他還白眼相對,嫌西風沒事兒找事兒,大過年的晦氣。
西風覺得,靠乾爹,自己是不會有乾娘的,還是得靠自己。
於是他先行一步來堵住乾娘這頭,省得乾娘先和乾爹提起,乾爹卻不懂何為委婉拒絕。
西風以為,洛金玉這齣了名的孝子,聽了這話,必然有感於乾爹的體貼入微,卻不料,洛金玉聽了,沉默半晌,道:「不必,多謝公公美意。」
西風一怔:「為何?」
洛金玉又沉默半晌,在西風以為他不會說出緣由的時候,他終於開口,說道:「無顏面對家慈。」
西風嘆了一聲氣,很是憐憫的樣子。
洛金玉有些不自在地蜷縮了一下手指。他不慣於撒謊,有些心虛。
也並非全然非此,只是在此之外,更有一點他不願去的緣由——他不想看到母親的墳,若是看到了,就連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念想,怕也煙消雲散。
他得先得到一樣東西,才好去起母親的墳。
一樣能夠招來魂魄,令白骨生肌,死人復活的東西。
這是一種法術,也是一種禁術,相傳深藏在宕子山上浮雲觀里。
浮雲觀看似是一尋常道觀,實則在山門內另有玄機,竟藏著一處修仙深谷。
只是谷內收徒甚嚴,且規矩怪異,他們不看資質,只憑機緣。
所謂機緣,便看能否得到自古得道者的遺物。得到了,方才說明此人與仙結緣,能入門下。
數年前的洛金玉在古籍中看得此事,當時並不當回事。他乃太學生,奉孔夫子言,不信道,更不信玄。
可是孔夫子不能令他的母親起死回生,玄門才可一試。
哪怕僅僅是一試,他也想要這一試。
而他來到沈無疾府中,是因他聽說,沈無疾曾得先帝歡心,賜了一樣珍寶:彭祖小印。
彭祖者,相傳長壽八百餘歲,容顏未老,是窺得了天機秘法方才有此造化,他的隨身之物都是修真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洛金玉想要拿得此物,前去投拜浮雲觀深谷,伺機偷得禁術之法,復活母親。
第6章
年三十,宮中張燈結彩,大擺宴席。
這是新君登基的第一年的年夜,自然要大辦精辦,方不落新君臉面。
這夜裡百官齊集,後宮女眷們也會出席,沈無疾反倒不像平日裡那樣總著大紅的衣帽穗子,他換上一身水綠色的錦服,連並冠子上的纓須都換了綠色的,取「綠葉配紅花」的道理,陪襯貴人們。
他在司禮監換了這身出來,一眾同僚自是贊他氣度非凡,簇擁著他朝外走去,一路說些趣話。
直到了御花園,小太監踩著雪跑來,向各位大太監一一問禮,終了,對沈無疾道:「一切都好,貴人們已逐漸入席,只是皇上那兒得您去請才好。」
「還有半個時辰,過會兒再去請皇上。」沈無疾道,「諸位先去陪各位大人說說話吧。」
大太監們點頭,相互使了個眼色,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朝殿內走去。
托前朝曹國忠的福,朝野上下一度對宦官恨之入骨,恨不能剮肉抽筋。
好在最後扳倒曹國忠一役中,沈無疾出了極大的力,這才力挽狂瀾,救了這些不相干的宦官們一命。
只是到底關係微妙,雙方都在相互試探。
沈無疾沒去殿內,他打算慢慢走去皇上那邊,卻沒走兩步,便停下來,熱情地笑道:「佳王,喻閣老,君太尉,新年好哇。」
迎面而來的正是先帝的侄子佳王、閣老喻懷良與太尉君亓。
前兩位不論,第三位君太尉,他有一個族弟名君路塵,為太學學監,而君路塵有一子名君若清,乃洛金玉的太學同學。
洛金玉因出言諷罵君路塵而被逐出太學,後蒙冤入獄。
若說此背後無君太尉的手筆,沈無疾不相信。
「沈公公,新年好。」
這三位亦是親熱地朝沈無疾說著話。
佳王正是風流浪蕩的年紀,又正是這樣的性子,此時朝沈無疾眨了眨眼,揶揄道:「公公這個年,想必過得比往年如意。」
君亓問道:「王爺為何有此一言?」
沈無疾也作洗耳恭聽狀。
喻閣老年歲老,不若後生活潑,有些遲疑地望過去。
佳王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得意一笑,壓低聲音道:「公公還在這裝樣兒呢,本王可聽說了,那洛金玉如今出了獄,進了公公府中,再沒出來過。」
喻閣老努力湊著耳朵聽了,茫然地露出「老叟不知道這是誰,也不明白你們是個什麼意思」的模樣。
君太尉倒是捋須一笑,但也未曾說話。
沈無疾作出不屑模樣,道:「大過年的,給我添晦氣呢。」
佳王笑道:「得了吧,沈無疾,跟我們這兒還裝,好似滿大京城誰不曉得你對人家洛大才子一片痴心當狗屎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