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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沈無疾忍俊不禁,含著茶水,噗嗤一下笑了,他將剩餘的茶水吐回茶盞里,隨手擱在小几上,橫了眼展清水,嗔道:「咱家覺著,你是想伺機嗆死咱家。」又道,「閒話少說些了,不夠事兒乾的?邙山剿匪一事,事關重大,咱家擔子重,不敢輕怠,趕緊就得去準備準備了。內廷學堂的事兒,就由展公公協同諸位一起好好兒操辦,咱們雖說沒了根脈,可也自有些孩子們叫著乾爹,就得也同人父一般給他們操這個心,別叫他們和咱們以前那樣睜眼瞎著,不好熬。」
眾人忙稱著是,一陣陣地夸著沈無疾是活菩薩。
沈無疾見正事已說完,便起身道:「今日便不陪著諸位敘談了,先忙事兒去,不敢懈怠。」
眾人忙起身送他出了門,看著他遠去,這才回去屋子裡,又有人問:「展公公,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展清水笑了笑,神色卻有些正經,道:「你們真當沈公公是神仙,想什麼就能變戲法兒似的變出來?」
「展公公此言何解?」
「內廷學堂是沈公公向內閣擔了明年五十萬兩白銀的帳,方才說下來的。」展清水哼了一聲,道,「咱家看他明年去哪兒弄五十萬兩白銀。」他又道,「這事兒他本連我也瞞著,後來又不讓我說給你們聽,省得咱們跟著白操心,事兒也干不好。可我想來想去,還不如和諸位說了,省得總有那個別些人,成天裡眼紅巴巴,命比紙薄,偏偏心比天高。」
展清水說著,卻也不去看面面相覷的同僚中任何一位,只低頭端起自己的茶盞,嗤笑道,「連東廠是幹什麼事兒的都弄不明白,可別想著能攀上這個攀上那個,就能把沈無疾給取而代之了。他是嘴裡含著黃連打金扇,您只想著打金扇威風,可哪願意含這苦呢?」
司禮監的太監們終於聽明白了展清水這番話的意思——這是其中有人起了異心,私下裡勾搭權貴,被東廠給知道了。
他們既疑惑又驚訝,互相傳遞眼色,卻仍不知是誰的膽子這樣大,也不知既然東廠與展清水都知道了,那沈無疾必然也知道,怎麼以沈無疾的性子,卻不果斷處置了那人,反而讓展清水在這兒敲打?沈無疾這是轉了性子?
展清水以袖遮面,喝下一口茶水,掩去微蹙的眉頭。
他也不知道是誰干出了這等忘恩負義的事,沈無疾沒說,何方舟也不告訴他。沈無疾只讓他尋個時機把這人冷嘲熱諷一陣就好。
展清水並不知道沈無疾這是想做什麼,他常常不明白沈無疾想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沒打錯字,沈公公平時給他同僚們的印象就是任性的沈大小姐:)
第43章
洛金玉午後小憩時, 做了一個夢, 夢見一隻毛髮潔白順服的九尾白狐從桃花樹上竄下來, 歡天喜地地向他投懷。
洛金玉卻不喜歡狐,微微蹙眉, 將這九尾白狐推出懷抱。
他是自幼讀聖賢書的孔門弟子,對狐這類在傳聞中總與妖異魅惑扯不清干係的動物沒有好感。
他的同學們也曾背著先生, 津津有味地議論過鄉野趣聞中的窮書生夜遇狐媚娘或艷鬼報恩之類的故事, 洛金玉每每聽了, 都覺得有辱斯文。
哪怕他不信玄,可日子久了, 難免將狐與妖異魅惑之類的詞兒聯想到一起。
九尾白狐瞬時委屈起來, 蜷縮在地上, 兩隻眼睛仿佛能說人言似的,楚楚可憐地望著他,爪子徒勞地在地上扒拉了兩下, 尾巴搖了幾下,見洛金玉無動於衷, 便落寞地耷拉下去。
這隻白狐生得十分貌美,神色動作又極通人性,若換了旁人在此,無論如何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然而洛金玉卻一眼也不多看,自顧自地盤膝坐在一旁地上,閉目冥思起來, 等待著夢醒。
白狐在一旁守了小會兒,忽地嚶叫個不停。
洛金玉聽到聲音,睜眼看了看它,見它無事在那嚶叫,便又閉上眼睛冥思,這回任白狐如何叫,都不再多加關注。
「嚶!」
白狐——宋凌叫得更為尖銳悽厲了,轉瞬間,本來視野寬闊、桃花紛飛的林間到處皆是殘花敗柳之狀,天色也變得黑暗,叢林深處野獸嗚咽,鬼哭狼嚎。
洛金玉:「……」
這隻狐狸怎麼和沈無疾一樣翻臉無情,不講道理呢?
莫非,我夢中這隻狐狸,其實就是我心中設想的沈無疾?
洛金玉有些疑惑地暗道,可若我當真要想,這隻狐狸也必定是一身紅皮……
宋凌如今大部分元神仍被困在宕子山深處,好容易才漏跑出幾縷神識,趁著那些監守洛金玉的玄門之人放鬆警惕,立刻便找來洛金玉的夢中,以慰相思之苦。因此時法力低微,他連人形都無法幻化,只能以九尾狐原身相見。
不料多年未見,洛金玉的態度竟如此冷漠,比起當年還是玉道長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少,那時候的玉道長見到他,還會彬彬有禮地叫他一聲「宋師兄」。後來玉道長雖不知何故悔了婚,又受燕康蒙蔽蠱惑,與自己結了仇,可見面時,仍然還是會稱一句「宋道長」。
如今——竟連一眼都不肯看了!
宋凌大受打擊,叫了一陣,忽又想起,玉兒如今轉世,沒了記憶,又以為是在尋常的幻夢之中,以他清冷的個性,不像常人一般喜愛我這樣皮毛漂亮柔順的九尾狐,也是自然……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