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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洛金玉欲言又止。
旁邊那兩鬼差見狀, 又要來拖他娘受刑。洛金玉急忙攔阻著, 絕不肯讓, 然而他一文弱書生,在人間時尚且敵不過尋常有些功夫底子的人, 如今在「地府」之中,又如何斗得過鬼差?三兩下就被拉開, 摁在地上, 叫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娘被捆上刑架。
這一回, 任由洛金玉如何竭力掙扎、嘶聲叫喊,都動彈不得分毫, 看著那獠牙鬼差手持大刀, 將他娘從中一刀劈成兩半。
「娘——」
「娘!」
洛金玉猛地坐起來, 渾身滿臉都是涔涔冷汗,大聲喘著氣,捂著心口, 只覺得渾身無力,偏偏那顆心就要跳躍出去。
他顧不上這些, 他只記得夢中所見那駭人的一幕又一幕。
他只記得他娘被劈開兩半後,倒在地上,仍能說話,她說她在地府十分痛苦,而那鬼差說她本也陽壽未盡,因此不得去投胎轉世,還得在煉獄中將未完的二十年陽壽熬盡。
「……」
洛金玉越發覺得漆黑的屋子裡冷風陣陣, 手腳都凍得麻木起來,他緩緩地蜷縮起來,只穿著寢衣,躲在大床的角落裡,抱著屈起的膝,失魂落魄地望著被面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臉上的淚痕都幹了一遭,也沒人擦,臉發皴地疼起來,可此時的他哪裡還能感受得到,他連呼吸都艱難得很。
洛金玉只覺得這感受十分熟悉,三年來,他在牢獄裡時,就常常這樣。
痛不欲生,萬念俱灰。
若非想著要去尋玄門秘法,他根本不知自己能否撐到出獄那日。
又不知過了多久,洛金玉忽然感覺從屋子另一端傳來飄忽的聲音。
「說得那樣好聽……」
「……」洛金玉怔了怔,仰著臉,愣愣地望著屋子那邊的一團黑暗處,「娘?」
可是除了安安靜靜的擺設和黑,他什麼別的也沒有看到。
是幻覺……洛金玉剛這樣想著,忽然又聽到娘的聲音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復活我嗎?」
「娘!」洛金玉這次不再猶豫,匆忙起身,鞋子也顧不上穿,光著腳踩在地上,奔向聲源處。
可是到了那邊,還是什麼都沒有。
聲音又從床那邊傳了過來:「你這不孝子。」
「娘……娘!」洛金玉顧不上點燭,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又往床那邊跑。
他覺得,這一定不是幻覺,他分明就是聽到了他娘的聲音!
洛金玉沒有聽錯。
只不過,他聽到的並非是他娘的聲音,而是宋凌模仿他娘所發出的聲音。
連剛才那番噩夢,亦是宋凌一手所為。
宋凌本自斷一尾附身人間少年身上,元氣大傷,可他究竟是玄門難得的天才人物,出身血脈亦是不凡,在沈府好吃好喝地靜修了這一陣,恢復了一些。
他暫時使不出太大的道法,也不敢大肆招搖,惹來玄門之人將他逮回去,可趁著洛金玉本就身虛神輕時捏造一番夢境,學一學他人嗓音模樣,對於宋凌這靈狐族而言,幾乎算不得一件值得說的事兒。
他本早就想這麼做了,可叫他煩惱的是,那沈無疾明明是個閹人,照常理而言,閹人不男不女,身上元神精氣該是十分薄弱的。然而也不知是何緣故,或許是習武的原因,又或者是上輩子燕康究竟修過道的緣故,這沈無疾身上的元氣很是旺盛,比尋常男子——譬如洛金玉——都要旺上許多。
如今的宋凌若是僅僅靠著出竅的元神,根本無法靠近沈無疾。而沈無疾總與洛金玉形影不離,宋凌便沒有輕舉妄動。
如今好容易沈無疾滾蛋了,宋凌急忙就來了。
他故意在屋中飛來飛去,扮作洛金玉他娘的聲音說些話來亂人心神,看著洛金玉慌張模樣,心中有些得意,又很是悲痛。
靈狐族向來深情,哪裡看得配偶這樣狼狽模樣?
宋凌正這樣想著,就見洛金玉在黑暗中被桌子絆了腳,吃痛一聲,蹲在地上,半晌沒有動。
屋外忽然傳來沈府小廝的關切問候:「公子,您在叫小的嗎?」
洛金玉這才微微抬起頭來,宋凌看過去,不由一怔。
只見洛金玉剛剛又哭了,只是他哭得無聲無息,才叫宋凌適才沒有察覺到。如今看心上人眼尾紅透的柔弱模樣,宋凌頓生憐惜,情不自禁就要過去抱住他。
「我沒事。」洛金玉勉強裝出尋常模樣,道,「我夜裡醒來,下床喝茶,睡得懵了,碰到桌椅,發出聲響,驚擾了你,抱歉。」
「小的給您奉熱茶來。」來福殷切道。
「不必,我已經喝了,茶還是溫的。」洛金玉低聲道,「我又要睡了,你不必再送茶進來。」
來福只好應了一聲,退回到一旁的小房子裡繼續休息。
洛金玉聽著來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終於撐不住了,低下頭,眉頭緊蹙,眼淚又流了滿面。
「娘……」他低低叫著,就這麼坐在地上,哭了許久許久。
宋凌在一旁看了許久許久,終於也忍不住,蹲在洛金玉身旁,溫柔地伸手去摸他的臉,輕聲道:「雖也不知你從何看來的,但據我所知,浮門確有叫人白骨生肌、死而復生的秘術,可惜我當年因緣巧合,只窺得其中一角。你既對那俗世女子如此念念不忘,我又如何能看得你這樣難過?不若我助你去浮門尋得那禁術?也好叫你開心,畢竟你是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