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沈無疾本不欲理他,卻聽到他低聲道,「是寶貝就看牢點,人這一世,已經沒了一樣寶貝,可別又丟了另一樣寶貝。」
沈無疾聽著他話中別有深意,停下腳步,回頭去看:「有話就趁著有命直說,咱家沒興致猜你的謎題。」
「那仙道,似乎與洛金玉有些千絲萬縷的干係。」曹國忠道,「也只是咱家順嘴一說,當年因你魔障了似的糾纏洛金玉,咱家好奇,多看了那孩子兩眼,不料見著了他頸後有一狐形烙印。」
沈無疾也見過洛金玉頸後烙印。
洛金玉並無意遮掩這烙印,因此與他近身之人都曾見過,那烙印頗為精巧,瞧著不像胎記。洛金玉自個兒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說出生便有了,他娘也不知為何,只好當作是穩婆不小心弄上去的不肯認罷了。
「那仙道托生的那七歲小兒頸後同樣的地方,也有同樣的烙印。」曹國忠道。
沈無疾一怔:「一模一樣?」
「若咱家沒記錯沒看錯,應是一模一樣。」曹國忠道,「咱家雖處置了那仙道托生的屍骸,可難保不會走漏風聲。如今沒人知道那仙門在哪,仙道也不知是死是活,唯獨有個洛金玉與他看起來像是有干係,且無論是否巧合,君太尉他們可不是那種寧可放過一個,也不錯殺一百的善人。」
沈無疾哼道:「你倒是委實想活命了。前些時日不還不懼生死嗎?」
「咱家想明白了,多活一日,便算一日,誰也不知這一日能發生些什麼。」曹國忠笑道。
沈無疾沉吟片刻,什麼也沒說,轉身朝外離去。
他走得很遠了,仍能聽到曹國忠尖利的笑聲從冗長的天牢底部傳出來,混著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沈無疾沒有急著將曹國忠的那番話回稟給任何人。
他令人找何方舟領走了還在那捂著脖子嚎啕大哭的曹耀宗,思來想去,先到宮中如常處理公務,隔日回了府,陪著洛金玉用晚飯。
洛金玉尚在病中,已叮囑西風少盛些飯,可仍是沒吃幾口,便覺得飽了。但他又是個愛惜糧食之人,見著碗裡還剩了大半碗,有些為難。
西風見狀,忙偷偷地推了推埋頭吃飯的乾爹。
這乾爹,前日裡還說他過了年多懂了些東西,今日又不知怎麼的,見著了乾娘,眼都是閃爍的,竟多看一眼都不敢,坐下來就只盯著飯菜,只記得吃。
其實,這次委實是西風冤枉了沈無疾。
沈無疾昨日裡情不自禁,差些親近……輕薄了洛金玉,雖然洛金玉沒有斥罵他,可他也捉摸不透心上人的想法,實在有些忐忑,不敢擅自多看。
多看一眼,他便恨自己當時怎麼沒狠一狠心,不依不饒地親下去,總之洛金玉病不病的,都是沒什麼力氣的讀書人,想必也推不開自己。
這麼一想,沈無疾又覺得自己與禽獸無異,趁人病,要人……清白。
可咱家一個奸宦,不就該幹些欺男霸男的混帳事兒嗎!
然則……
唉!總之,情這東西,真折磨人。
沈無疾拿洛金玉沒法子,放在身邊,怕被人偷走了,捧在手裡,又怕洛金玉嫌熱。
如今被西風一推,沈無疾回過神來,看一眼洛金玉,福至心靈,道:「吃不下別勉強,餵狗也不算糟蹋糧食。」
西風:「……」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乾娘在那兒吃著飯呢,你說什麼餵狗!失禮!
唉。
家門不幸。
洛金玉倒沒在意狗不狗的,他明白沈無疾的意思,覺得沈無疾說得有道理,可他自幼從不剩飯,一時之間又有些心中不安,端著飯碗,猶豫起來。
沈無疾見他猶豫,便急忙殷勤地道:「那給我吃,我也省得盛飯了。」
洛金玉:「……」
沈無疾不說這話還好,洛金玉猶豫過後,本打算放下碗了,可沈無疾這樣一說,洛金玉便不敢放碗了。
沈無疾吃他碗裡剩下的,成何體統,更叫人臉熱。
可他又不能說一句「你別吃,給狗吃」,聽著也甚是奇怪……
這位沈公公為何總是如此語出驚人呢?
西風:「……」
西風陷入絕望,他閉上眼睛,深呼吸。
仍覺得有些窒息呢。
乾爹似乎從一條不歸路,走向了另一條不歸路……
沈無疾轉瞬也察覺出自己這話說得似是有些殷勤過頭,失了分寸,忙道:「說笑呢,你吃不下就少吃些,別勉強,若吃壞了身子更是不好。」
洛金玉點點頭,放下碗,安靜地坐在那,等著沈無疾吃完。
沈無疾快速地吃完自己的飯,擱下筷子,與洛金玉聊道:「今日身子還好?」
「還好。」洛金玉道。
「少吹風,大好了再出門。」沈無疾道,「別又鬧得人仰馬翻。」
「嗯。」洛金玉道。
兩人陷入沉默。
過了會兒,沈無疾又問:「今後有什麼打算?」
洛金玉垂眸,道:「本想過幾日再和公公說。」
沈無疾本是沒話找話,見他這樣說,忙問:「怎麼?」
「等身子好些,我想回家鄉一趟。」洛金玉低聲說著,手指又不自在地蜷縮了起來。
他又撒了謊,騙了沈無疾。
他不是要回家鄉,他沒有家鄉,沒有在世族人。他只是已經拿到了彭祖小印,想去宕子山尋那浮雲觀內的玄門秘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