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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他聽見沈無疾回到門口叫他:「金玉,小君大人奉旨而來,一併叫上你,你且梳洗整齊,別失了禮數。」
洛金玉應了一聲,便去打開門,先看了一眼沈無疾,又看向沈無疾身側之人。
只見那人生得一張清淡面孔,眉目之間病色很重,比洛金玉剛出獄時更要濃厚的病氣兒,非是長年累月積攢不出來。這人面容上的色彩也很暗淡,眼珠子偏灰,有些小,嘴唇亦發白。然而在他普通的五官中,嘴角弧度卻很完美,似乎是天生笑唇,這令他在任何時候看起來,都是微笑著的。
洛金玉行禮道:「洛某拜見君大人。」
君天賜笑了笑,聲音很柔弱,道:「子石,你我之間,何須多禮。」
他說得熟稔,沈無疾便含著不動聲色的笑,問道:「小君大人與內人原來相識?」
洛金玉:「……」
君天賜像是被沈無疾逗笑了似的,笑了幾聲,又咳嗽起來,這一咳,險些停不下來,肺管子仿若壞了的風箱似的,呼呼地亂響,聽得人心驚,生怕他下一刻就直接背過去了。
沈無疾急忙叫人請大夫,卻見君天賜顫抖著手搖了搖,又好半天,才能勉強嘶聲地說出話來:「不、不必驚慌,我常如此,無事。」
沈無疾心中嫌得他要命,都不知他這癆病傳不傳人,面上卻仍關懷無比:「小君大人本就體弱,風塵僕僕來此,若有個岔子,咱家可哪兒都沒法交差。」
「無事。」君天賜深深呼吸,不咳了,又看向洛金玉,仍笑著道,「卻是我相識洛子石,想來子石並不知我。」
哦,又一個仰慕我金玉才學的。沈無疾在心中不以為然。
洛金玉也沒什麼反應,他三年多前是出過才名的,別人單方面識得他,與他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沈洛二人因此都沒多想,卻不料,這位小君大人接下來緩緩說道:「三年前,子石出那事時,我正巧病重,被家人送去山間修養,昏昏沉沉,與世隔絕,直到去年方才好轉,這才知道了子石的事,實在是家門不幸,唉,君路塵與君若廣心胸狹隘,陷子石於不義之地,更致使洛老夫人因此殞命,又因此,叫沈公與我兄長有了隔閡,他二人真是該死。兩位如今便可放心了,我已叫人殺了他倆,替洛老夫人與子石報了仇。也算給我一個臉面,日後就都別提這舊仇了,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接下來幾天,大大們不必刷新進來了,直到我撤了請假條叭QWQ我真要斷更了,這章我寫了好幾天,改到媽不認1555551
第166章
此言一出, 別說洛金玉大為震驚, 就是沈無疾也不由一怔。
這君天賜實在體弱多病, 一年到頭大多都在深居養病,幾次傳言病逝, 就連沈無疾、甚至曹國忠,都極少見過他。
當年, 曹國忠對沈無疾隱晦提過兩句, 說這君天賜若非是個先天不足的, 恐怕朝野之中的局勢又早非今日這番模樣了。
沈無疾聽曹國忠言語之中所指,大約君太尉不及君天賜遠甚。
可無論如何, 沈無疾也沒有想到, 君天賜居然會有此舉動——他殺了君路塵與君若廣?
當初沈無疾是冒著與君亓鬧翻的風險為洛金玉翻案尋仇的。
自古以來無論貴賤, 皆極重氏族勢力,因此重男丁,也因此嘲宦官無後。無後, 便似乎象徵著勢單力薄,進而便象徵著合該受人欺辱。也因此, 大太監們愛收乾兒干孫,好顯得自個兒也是個有「氏族」的、是個家大勢大的。
而君家自然不免俗。
君路塵與君若廣乃君家直系子弟,君亓無論如何也要保這兩人,若不保,家族中其他人的微詞不服且不說,光是對君亓自個兒來說,也是沒臉的事, 那就是叫沈無疾拿著鞋底子往他臉上抽的醜事。
就算後來君亓曾令人去殺君若廣,那也只是為了嫁禍給沈無疾,而非服輸。
最後,眼看嫁禍不成,事態不妙,君亓寧可拿自家醜事、亦是他的底牌來威脅皇上幫忙,他寧可這樣折騰,也絕不願丟了家族這個臉面。
可這君天賜——
「我著實有著十萬分的誠意與沈公、與子石和解,」君天賜無比和氣且懇切地道,「所以,至於晉陽一事,也請沈公手下留情。我兄長糊塗,沈公別與他一般計較。如今有谷公公坐鎮,協助吳三公子,想來,此刻也該已將邙山匪徒剿盡的捷報傳回了京城。至於君亓如今手上的兵權,全交歸沈公,自然是不行的,也名不正言不順,不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您看如何?」
沈無疾早猜邙山匪徒背後與君亓有極大幹系,如今君天賜說這話,顯然是在暗示,谷玄黃前去邙山剿匪,是君天賜「默認」的,君天賜「默許」了谷玄黃「剿匪成功」。並且君天賜還看破了沈無疾想要君亓手上兵權的目的,主動提了出來。
沈無疾並不知這君天賜為何會這樣做,他沉默半晌,笑了一聲:「小君大人心直口快,咱家便也不虛。就問小君大人這麼做,是為何目的?」
「倒也不是為了什麼別的。」君天賜問,「沈公是想聽大話呢,還是聽實話?」
沈無疾道:「都想聽。」
君天賜笑道:「大話無非是我忠心朝廷,希望社稷安穩,不願看見權臣相鬥。實話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初先帝駕鶴,君亓眼拙,是意要扶立其他人的,倒是沈公慧眼識真龍,因此成了當今聖上最信賴要緊之人。都這樣了,君亓拿什麼和沈公斗?當然了,若他奮力一搏,捨得一身剮,倒也說不定能將沈公拉下馬。可他捨得麼?他捨不得的。若他捨不得,那自然拉不下沈公。既如此,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