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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疾,話不是這麼說,」何方舟耐心勸道,「如今大局未定,前有狼後有虎,少樹敵總是沒錯的。」
「呵。」沈無疾冷笑了一聲,卻沒再多說什麼。
何方舟見他聽進去了,又道:「難雖難,我也會想法子遣人進去,竭力早日打聽出消息來,總歸那不是銅牆鐵壁。倒是你這邊可怎麼辦?遣吳為去邙山剿匪的旨意早就下了,吳國公府雖想方設法在拖著,一場風寒都這麼久了……」
沈無疾更為不屑,問:「怎麼,他那『風寒』還沒好?」
何方舟也有幾分啼笑皆非,道:「一刻鐘前才聽得的信兒,他又『被狗咬了』,想必明早就能報到宮裡給你聽了。」
聞言,沈無疾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呸道:「咱家看他那霉運破命道,紙糊的身子,是好不了了!」
何方舟忍俊不禁:「還不是托您沈公公的威風,把人給嚇得。」
朝野內外誰又看不出呢,自剿匪旨意下了後,吳為今日風寒,明日高燒,後日被狗咬……臉丟光了不要緊,總之就是拖著不出發,無非是怕著了沈無疾這奸宦的道兒,死在外頭。
而邙山匪徒作亂非一日之寒,說起來算不上是什麼急事兒,吳國公府又名望仍在,誰也不好拆穿這事兒,催著吳為出發去送死。
對於沈無疾來說,就更不算事兒了。他本也既不指望吳為真能幹出功績,又不是真要送吳為去死,他自個兒尚且等著明廬來給他做軍師打邙山那仗,如今又知邙山之事牽扯宋子文兄弟的死,內里大有文章乾坤,倒恰好需要時候重新謀劃一番。這下子好,吳為在那耍賴皮不出發,沈無疾就對外作出無奈模樣,也省得另找藉口。
可外人卻哪裡能知道其中關竅呢?為此,眾臣私下裡議論沈無疾向來跋扈蠻橫,性情烈得很,一言不合能將鐵板踢裂,卻不料這回踢到了一塊軟趴趴的狗皮膏藥,進退不得,也是好笑。
沈無疾知道這些人私下裡的議論,並不去理。
「哼,這還沒出城呢,就嚇成這熊樣兒,別人長膽子那點肉,也不知他都拿去長了什麼孽玩意兒。」沈無疾刻薄道。
何方舟笑著道:「也不怪他,他倒是不知者無畏,鬧著喊著要領兵殺匪,重振吳國公府聲望,就是他那兩位好哥哥,將他鎖在家裡,還牽了幾條狗放在門口,說寧可真讓狗咬他一頓,也好過他客死異鄉。」
沈無疾更瞧不起了,道:「一慫慫一窩,吳國公父子戎馬一生,臨到頭,生了這仨廢物。」
「至少吳大和吳二也知道藏拙,好過許多人了。」何方舟溫和道,「天賦資質乃是天生,強求不來。」
沈無疾哼了一聲,不說話。
何方舟又拿別的公事向沈無疾匯報了一陣,便退出房間,仍回他那大門口去守著。
再說沈無疾這邊躺在被子裡為心上人暖被窩,暖得自個兒出了薄汗。沈無疾是練武之人,身子比洛金玉好太多,早沒蓋這麼厚的被子了。
他伸手在被褥上摸了一陣,覺得差不離了,叫來小廝,問道:「偏屋那怎麼樣?」
小廝陪著笑道:「今兒時候太晚,小的怕夫人餓著腸胃,便冒昧進去問過幾次,夫人看著像是沒大事,臉色也潤了回來,就讓送晚膳,吃得不多,還是飽了。小的與他說,老爺您和何公公在正屋裡說事兒呢,他也就沒急著回來,仍在偏屋裡休息。」
沈無疾本想叫小廝這就請洛金玉回來,自個兒先別起身,省得被褥又涼了。可他轉念一想,又心虛道,洛金玉向來不願和我有肌膚之親,若叫他看見是我給他暖的被窩,恐他嫌棄,就是嘴上不說,就是給我面子肯用了這暖窩,心裡也是彆扭的,又是何必。
於是他先叫小廝去灌了兩個湯婆子塞到被窩裡,自個兒這才出來,不忙著穿衣穿鞋,先忙著轉身將被子壓得牢牢實實,叫自己心頭身上那點兒留在被子裡的熱氣兒一絲一毫都泄不出來,這才接過小廝恭敬遞上的衣裳,坐在床沿上自己繫著衣帶,小廝則蹲在地上給他穿鞋。
弄好了,沈無疾去桌前照著西洋鏡,抬手撫弄整齊自己微亂的發,又彎著腰湊近一些,恨恨瞪著裡頭照出來自個兒臉上的幾片傷痕。
那叫宋凌的臭東西,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糟心玩意兒,待咱家查明你來歷原型,定把你皮都給扒了,叫你後悔生在這世上!
沈無疾惱怒地哼了一聲,別開目光,轉身大步朝外走去,親自迎洛金玉回正屋裡。
從正屋到偏房,也沒多少路,沈無疾剛出門,臉上陰惻惻的模樣就已化作了無盡的春風和雨,嘴角含著可意的笑,去到偏房門口,見門敞開著,也仍停住步子,敲了敲門,柔聲道:「金玉,方便咱家進來嗎?」
第70章
洛金玉應了一聲, 沈無疾這才進去, 道:「你屋裡暖好了, 咱家送你回去。」
「就這點兒路,有什麼好送。」洛金玉道。
沈無疾笑道:「那也好, 咱家就站門口目送你。」
洛金玉不接他這話,猶豫了一下, 也沒急著走, 道:「我起床時, 本是想整理一下被褥枕頭,卻不料你放在枕下的書被我碰掉了地上, 抱歉。」
「這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沈無疾忙道, 「沒事的。」
洛金玉卻不是為了和他說這個, 又猶豫了一下,斟酌著道:「我拾起來時,不當心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