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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俊朗,又是慣於花月的風流浪子,而沈府丫鬟平日裡侍奉的不是身為太監還好龍陽的沈無疾老爺, 便是只可遠觀不敢近看的通身仙氣兒的洛金玉夫人,被明廬這一逗弄, 俏臉都是紅的,又羞又怯,隱約還心動。
宋凌全看在眼中,聽在耳里,對這明廬更加不屑。靈狐族公狐向來信奉終生一愛,以風流浪蕩為恥。
洛金玉來到前廳時,先就見著他師哥身邊圍著兩位丫鬟, 師哥正親昵地掰著人家妙齡嬌俏姑娘家的手掌,笑嘻嘻說著「看你今日就紅鸞星動」之類的孟浪話,不由得默然嘆了一聲氣,搖了搖頭,與先生一般對這天生的輕浮浪子恨鐵不成鋼。
隨後,洛金玉叫道:「師哥。」
明廬尚且還沉浸在溫香軟玉的環繞之中,聽是聽見了師弟的聲音,卻也不急,先顧著朝被自己逗臉得臉紅彤彤的丫鬟趁熱打鐵地眨了眨左眼,賣了個情意。
倒是宋凌聽著這聲音,立刻便回頭去看。
這一刻,仿若是時光也為他二人緩慢了下來。
宋凌見著洛金玉站在不遠處,活生生的,並非只是夢中的幻象。洛金玉仍是一身素白的衣裳,也仍不愛金銀玉冠之類,長發以布帶簡單束著,長帶子溫柔地落在如瀑的烏絲上,腰上也沒玉佩之類飾物,似深山中最為純淨的那汪溪水。
而洛金玉的神色淡然,修眉星眸,不卑不亢,在人間歷經近二十年磨難,卻沒染上半點菸火俗氣,儼然與前世那個天地靈氣養成的玉道長沒有任何差別。
宋凌不由得默然攥緊了拳,路上沒空修剪的指甲有些尖銳,狠狠掐入肉里。洛金玉見明廬仍沉浸美色,越發不悅,又叫了他一聲:「師哥!」
這回,那兩位丫鬟倒是聽見了,她倆急忙抽出身來,遠離明廬,恭敬地朝夫人行禮:「公子。」又偷偷看一眼,沒見著老爺,鬆了一口氣。
洛金玉只恨這不爭氣的師哥愛玩弄女子心意,占姑娘便宜,並不會對丫鬟有什麼看法,見狀,只想著趕緊幫這二位姑娘遠離那登徒浪子,道:「這裡無需你們,且下去吧。」
丫鬟們有些不舍那明媚俊朗的明少俠,卻只能低著頭應了一聲,然後退了出去。
明廬見漂亮小姑娘出去了,依依不捨地嘆聲氣,望向自家小師弟,埋怨道:「你還是這麼一本正經,可你自個兒冷淡就罷了,倒也別壞我姻緣啊。」
「你若是明媒正娶,我必不壞你姻緣。」洛金玉正色道,「先生也定會極為高興。」
「也有姻緣叫露水姻緣,唉。」明廬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起身道,「不和你一見面就爭,反正誰也說不過你。我說——」
他話音未落,就聽得一聲響動,轉頭看去,就見那一直孤高冷傲在旁的宋凌小少爺此刻單膝跪在地上,兩隻手死死揪著胸口衣裳,寡淡的五官皺成一團,似是極為痛苦。
洛金玉也是這時才注意到角落裡還有這樣一個人,看著身量尚小,很是病弱的模樣,急忙過去蹲下,扶住這少年,關切問道:「你怎麼了?」又仰頭看明廬,「他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一路上好好的。」明廬皺眉,也過來蹲在宋凌面前關懷,「你……」明廬想起宋家女眷的殷殷叮囑,恍然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倒了幾顆就要往宋凌嘴裡塞,「吃藥!」
宋凌痛苦間嫌棄地推開明廬這礙眼的手,一把抓住洛金玉的衣袖:「玉……玉……」
他也不知自己是為何,忽然間就心中疼痛難耐,恐是遭受五馬分屍也不過如此。他想要叫一叫玉兒的名,卻也半晌都發不出囫圇的聲兒。
「玉……」
洛金玉不知怎麼回事,也不是問的時候,只拿過明廬手上的藥瓶,倒了幾顆,溫言勸道:「若身子難受,便將藥吃了可好?」又對明廬道,「師哥,你端碗茶來。」
明廬也怕宋凌有個三長兩短,忙去端了茶來。
洛金玉見這小少年一味以複雜又痛苦的神色直直望著自己,便試探著將藥丸塞到他嘴裡,哄孩子似的道:「不苦,吞下去就好,吞下去就不痛了。」
宋凌眼中一酸,想起許多年前。那時候,玉兒也是這樣哄他吃藥的。
「又騙我……」宋凌在焚心之痛楚中咬著牙,低聲哽咽道,「又騙我……明明……苦……」
洛金玉哪能知道宋凌是說的前世之事,只當這孩子是點破自己根本不知這藥丸是苦是甜就信口胡說,不由得面上一紅。他自然也知道良藥皆是苦口的,但他幼時母親就是這麼哄他吃藥的,他便只知道這麼哄別人吃。
「可是不吃,就會難受。」洛金玉勸道,「還是吃了吧,吞下去就好了。」
宋凌聽他說,便張了張嘴,將藥丸含在嘴裡,既苦又甜,苦到了心肝里,又甜到了肺腑中,一雙眼睛仍然痴痴地望著。
洛金玉又接過明廬端來的茶,送到這孩子嘴邊,哄道:「喝一口茶,就不那麼苦了。」
宋凌盯著他貪婪地看,嘴微微張開,喝了幾口茶,可撕心裂肺的痛楚卻並未消散分毫,不如說,愈演愈烈,忍不住反弓起身,低吼一聲,痛到面色猙獰,恨不能將這身體撕碎!
洛金玉被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你讓開!」明廬也驚到了,收起所有吊兒郎當,拉開洛金玉,將宋凌抱在自己懷中,伸手如疾電,封了宋凌身體幾處大穴,剛去看宋凌臉色,就被宋凌吐了一臉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