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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姓洛的忽然一聲怒吼,王大人一怔,忘了拍桌,這一瞬的差池,已令這姓洛的繼續往下罵了,且一罵,就令他一時之間找不到打斷的間隙了。
君天賜下意識地往下滑了滑,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輪椅上,等著看洛金玉能罵自己什麼。想來,無非又是說欽差大人就要管事……
「你官服呢?!」洛金玉厲聲問道,「身為欽差大臣,出使公差,你穿什麼綾羅綢緞!本朝律例,當朝官員辦理公差,必須官服整齊,不損官威。你卻穿的什麼樣子?」
君天賜一怔,眨了眨眼睛,道:「皇——」
「此條律例乃太|祖皇帝親定,第二則第十條。石碑仍立在太和殿前,每年初十,皇帝必須親率文武百官齊誦,你是要說,皇上為你徇私,置太|祖皇帝立下的規矩於不顧?」洛金玉問。
君天賜:「……」
說起來,還真是這樣。
他不愛穿官服,先帝寵他,特許的。當今聖上大約聽說了是先帝特許的,睜隻眼閉隻眼,也當沒看見。
但眾目睽睽之下,洛金玉將話都說成這樣了,君天賜就是再如何,也不能真順著這話承認。
話再說起來,洛金玉這就是在刻意找茬吧……君天賜腹誹道。
洛金玉還真不是存心找茬,他是真看不順眼君天賜這樣很久了,從第一眼看見君天賜起,就如同眼中進了沙子,怎麼都不舒服。他當時就想發作,但沈無疾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私下裡偷偷和他說,是先帝特許的。
什麼先帝特許!先帝都駕崩了!先帝昏庸,做出那許多荒唐事來,致使國本幾度動搖,如何能與太|祖皇帝相提並論?怎還能任由他的放縱惡果繼續?
洛金玉忍來忍去,實在忍不住了,因此有此一問。
他見君天賜久不說話,又逼問道:「君大人體弱,可據我所知,並無腿疾吧?」
——這也是據沈無疾所說。
君天賜又愣了一下,問:「你又想說什麼?」
洛金玉冷冷道:「既無腿疾,你坐什麼輪椅?按本朝律例,你現在就該起身去換上官服,再來與我說話。」
「……」君天賜想了想,道,「我體弱多病,聖上特許我坐著。」
「據我所知,先帝是有此特許,」洛金玉面無表情道,「可先帝所說,卻是許你在久站之時賜坐,如喻閣老一般。而喻閣老年邁,尚且不如你一般藉故身嬌,輪椅出行,損我朝威名顏面。」
君天賜道:「我體太弱了……」
「若弱到站都站不起來了,你還做什麼官?我信你能為朝廷做什麼事?」洛金玉道,「你休得砌詞狡辯,據我所知,你面聖之時分明能站能走。我且問你,你究竟起不起身?你身為欽差,不穿官服,坐沒坐相,有辱朝廷顏面!」
君天賜問:「若我就是不站呢?你能拿我如何?」
洛金玉道:「我不能拿你如何,可我自會撰文,請問朝廷,請問皇上,請問天下悠悠眾口,本朝律例,身有殘缺者不可為官,你君天賜立了什麼驚天大功,能置太|祖皇帝之鐵律於不顧?」
君天賜:「……」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幸災樂禍,佳王幸災樂禍,司禮監眾位公公幸災樂禍:不能朕本王咱家一個人被罵,嘻嘻。
第173章
君天賜並非懼怕當今皇上之威嚴權勢——他面見過當今聖上, 並不覺得此人有什麼威嚴權勢可言。可君天賜亦不會在此刻與聖上站在對立面, 因為這意味著麻煩, 而他不喜歡「麻煩」這個詞,向來都不喜歡, 就像他不穿官服與坐著輪椅出行一樣,他覺得官服穿了不舒服, 覺得被人推著走舒服, 所以他就這麼做了。
也像他乾淨利落地殺了族人君路塵與君若廣, 以及他要滅了梅鎮全鎮那樣,因為他覺得這樣做, 會少很多折騰, 少很多麻煩。
只是, 洛金玉這態度語氣令君天賜有些不舒服。他確實可以立刻去換上官服,也可以立刻從輪椅上站起身,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君天賜深得先帝寵幸, 就連當年的曹國忠與如今的沈無疾,都對他要高看幾分, 不敢輕易得罪,家中那兄長君亓人前還好,人後亦不敢對他說句重話,就連他要殺君亓力保的族人,君亓也只能聽從。
君天賜何曾被人像洛金玉這般當著眾目睽睽之下斥責過?
「那你去撰文吧。」君天賜冷淡道,「我等著拜讀洛才子新文大作。」
洛金玉與他對視,兩人皆目光不善, 彼此嫌棄。
那堂上的王大人見狀,想來想去,終於想起自個兒要拍驚堂木了,急忙一拍,可手滑了一下,聲音不大,又不好意思接著拍第二下,只得強作鎮定地咳嗽幾聲,沉聲道:「洛金玉,你豈可對欽差不敬,你一介布衣,沒有功名在身,竟咆哮公堂,依本朝律例,又該當何罪?」
他有些得意地暗道,你姓洛的開口閉口「本朝律例」,真當只有你讀過本朝律例?本官就要拿本朝律例來治你!哼!
至於沈無疾那端……王大人一時之間,也顧不太上了,他被洛金玉氣得惱了,心中道只要不真對這姓洛的動手,只是嚇唬他一番,叫他別再這般威風,大約也沒事,否則就算沒得罪沈無疾,自個兒也要得罪欽差君天賜——這欽差大人看著也不像盞省油的燈,背後還是君太尉——何況,看起來這洛金玉像是要將梅鎮上下一網打盡,那就算沒得罪沈無疾,最後自個兒照樣討不著好,不如索性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