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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金玉對喜福道:「若沈公公對你有公報私仇等不公正處, 你盡可對我說。」
沈無疾:「……」
喜福急忙道:「不敢, 不敢。」
「沒什麼不敢。」洛金玉淡淡道, 「你說就是。」
喜福哪敢答應,低著頭一個勁兒推卻。
洛金玉倒並不怎麼在意, 他說這話, 更要緊是說給沈無疾聽的。他也不知沈無疾平日裡在司禮監是如何待人的, 今日看喜福那動不動就跪著磕頭的樣兒,再看喜福那樣懼怕沈無疾的樣兒,就有些把握不准, 也不知在司禮監里,沈無疾他們是不是也沒把那當回事兒, 不覺得那叫虐待。因此,他只好明著說出來,讓沈無疾能改掉那些不好的習性。
沈無疾哪敢反駁,只得道:「你看你,將咱家想得什麼樣兒了?咱家哪是那樣的人?你可真是冤枉了咱家。」
「若有冤枉,就是我的不是,若沒有冤枉, 就是你的不是。」洛金玉道,「這些待你回來再說,你先去處理公務。」
沈無疾無奈,只好領著喜福,無精打采地去司禮監了。
待他去到司禮監後,因氣兒不順,又暫時不敢得罪這也不知怎麼就得了洛金玉青睞偏護的喜福心機小蹄子,只好逮著展清水等人一通刻薄,又是另一番故事了,在此先不細述。
只說司禮監那頭果然積攢了不少要緊公務,皇上與皇后那也跟著鬧,谷玄黃出發去了邙山,明里是監軍,協助吳為剿匪,暗中則在沈無疾的飛書指點下調查邙山晉陽官匪勾結一事——沈無疾一將這些事拿回手上,頓時又忙得焦頭爛額,連家都沒空回,只能讓小宦官回府里說一聲。
洛金玉知道他事忙,自然不會有什麼不滿,反而很是欣慰。只不過,夜裡休息時,出了些岔子。
洛金玉這三年來總是睡得很不安穩,勉強藉助藥物外力也才好上一點點,成親之後方才真正好轉起來,夜裡他與沈無疾相擁而眠,聽這人胡言亂語、甜言蜜語,又是好笑,又有許多的說不出的安心與舒暢,幾乎可說是依賴了。
看似是沈無疾愛一個勁兒地黏著洛金玉,可洛金玉哪裡又不是愛被沈無疾黏著呢?只是他性情疏淡靦腆多了,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如今乍一離了沈無疾,白日裡還好,洛金玉強自穩定心神看書,倒也過得去,可夜裡休息時,他就覺得很不適了,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愣是睡不著。明明已要到夏季炎熱了,愣是覺得這被窩裡冰涼涼的,屋子裡熄了燈,居然陰森森的,黑暗處像有怪物在盯著似的,叫洛金玉有些毛骨悚然。
他也覺得奇怪,別的都罷了,都可說是新婚燕爾時的不舍,可唯獨這屋子裡兀然陰冷,自個兒像被什麼森森盯著,這感覺就很是莫名了。
可以洛金玉的性情,他又怎會對人說出這等無稽之談來,只當自己是感受錯了,繼續躺著努力入眠。
好容易,他可算是睡著了,卻做起了夢。
噩夢。
夢中,他見著了自己的母親。
這本不該是噩夢,他以往也夢見過母親,卻多是懷念年少時與母親天倫之樂,如今,他卻夢見了母親死時慘況,只見母親血肉模糊,屍身遭人踐踏。他在一旁跪倒在地,痛心哭喊,忽然有人問他想不想再見到他娘。
洛金玉自然答想,剛說完,轉瞬,他就來到了一扇黑黝黝的大鐵門前,門口左右守著牛頭馬面,對他森森道:「洛金玉,你且抬頭一看。」
洛金玉抬頭一看,大鐵門上赫然寫著:煉獄。
牛頭問:「你可是尋母而來?」
洛金玉點頭。
馬面道:「你母親就在裡面,去吧。」
說完,面前那扇厚重的鐵門便吱吱呀呀地緩緩打開了,聲音令人心中發麻。隨著門縫擴大,從裡面忽然傳出了萬千悽厲無比的慘叫聲,洛金玉乍一聽到,便是平日裡寵辱不驚的性情,也忍不住頭皮一麻,倒退一步,有些驚疑不定。
牛頭笑道:「怕了?那就別進去。」
洛金玉不解道:「這究竟是哪裡?」
馬面道:「地獄十八層。」
洛金玉訝異道:「我怎會來到這裡?」牛頭道:「你要尋母,你母親在裡面,你自然就來到了這裡。」
洛金玉質疑道:「我母親怎會來到這裡?她一生賢惠慈悲,與人為善,怎會……」
「她養出了你這等不孝之子,怎麼就不能來這了?!」馬面忽然變了臉,怒目罵道,「不是你在外惹生事非,哪會害得她一頭撞死?你倒是沒心的東西,三年短孝剛過,就迫不及待娶了一個臭名昭彰的閹狗!她養出你這等孩子,活該下十八層煉獄,替你贖罪!」
洛金玉怔了怔,一時不得言語,被牛頭馬面狠狠抓住,一把推到了鐵門裡面。
洛金玉踉蹌幾步,好容易站穩了,聽著不絕於耳的悽厲慘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令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額頭也冒出了虛汗。
也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道聲音:「往前走,你母親在裡面。」
他猶豫了一下,抬腳往前走去,一路上只見窄小的道路兩旁皆是地獄慘象,無數模糊的血肉骨架被鬼差們壓著受刑,有下油鍋的,有萬箭穿心的,有一刀一刀剮自己肉的……
洛金玉越往裡去,越毛骨悚然。
好容易,那道聲音又說了話:「到了,你且看你左手邊,就是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