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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羞到極處,反成了惱,見著了誰都仿佛聽到人在嘲笑自己,終於惱羞成怒,暗地裡罵起了洛金玉是塊不知變通、一意孤行、任性妄為的頑石,仗著自個兒有點才名,平日裡高高在上,還真當自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文曲星下凡了!
而在君路塵看來,威逼利誘都用了,卻還有些不識相的,那就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
情自然是父母親情,理則是父母之理。
君路塵讓人別再搭理剩下的這些學生,而是去這些學生的家裡,將事兒改頭換面一番,說學生們被流言矇騙,如今若再執迷不悟,就只能被退學,且還從此徹底革除學籍,沒哪個學院敢收鬧事之徒了,至於恩科,此生都別指望,還禍連子孫。
這些學生的父母們被連哄帶唬的,自然不干,急忙去學院裡逮著自己那糊塗的兒子打罵教訓,又哭又鬧。
學生們無可奈何,只能以孝為先,各自散去。
然則洛金玉這塊鐵板,還真是塊鐵板,燒紅了的鐵板!
君路塵派人去他母親那故技重施,不料他母親看著慈祥端莊,聽完說客所說之事,卻狡猾搪塞道:「我一介婦人,守三從四德,夫死從子,管不了他,請回。」
誰信!
說客訕笑道:「洛夫人,這城中可都知道,您兒子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您這話可不就是在糊弄我嗎?」
洛母望著說客,忽然一笑,道:「你既也說他待我至孝,又哪來的他不顧前程乃是不孝母親呢。」
說客乾笑道:「子石這不也是被人矇騙嗎?他年歲尚幼,是太學院裡年紀最小的,又是正血氣方剛、意氣行事的年紀……可他糊塗,您老夫人為了他的將來著想,可不能一起糊塗啊。」
「我兒年歲最小,尚且糊塗,卻次次是太學院榜首,我竟不知其他太學生能是怎樣的。」洛母淡淡道,「恕我直言,若是如此,那太學院真該整頓了。」
第51章
說客見這婦人和洛金玉如出一轍的冥頑固執且言語凌厲刻薄, 想起洛金玉曾給自己的種種羞辱, 便覺母子二人越看越像, 眼角眉梢儼然是一人,頓時新仇舊恨翻湧而出, 火冒三丈起來,用力甩袖, 斜眼冷笑道:「也恕我直言, 洛夫人, 做人切莫不識好歹。洛金玉平日裡被捧得高了些,難免恃才傲物、年少輕狂, 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幾斤幾兩。可他不懂事, 洛夫人不能與他一樣不懂事。我知你們孤兒寡婦,洛金玉沒有爹教……可憐歸可憐,那夫人你就得多教教他, 好叫他明白,還是得少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否則耽誤了自己的前程事小,連累家人事大。」
這話說到最後,已經不是刻薄了,而是明晃晃的威脅。
洛母出身書香世家,自幼受詩禮薰陶,出嫁則嫁了當世出名的大儒洛陽山,夫妻恩愛, 相敬如賓,雖後來遭受了種種波折苦難,她不得不摘去金釵,十指泡入陽春水中,於市井之中叫賣過瓜菜,和鄉野粗漢們打著交道,可她骨子裡的清貴矜高卻始終未消,如今見這人顛倒黑白,不僅嘲弄洛金玉的身世,竟還威脅自己,可見無恥至極,她素來再賢淑的性情,也被激怒,兼之難過,終於氣急反笑,忍不住反唇相譏:「我也有一言要說給大人聽。大人,損人不利己絕比不上損人利己無恥,還請大人絕不要做,否則叫人噁心事小,損了自家陰德事大。」
「你——」這人見這一介寡婦竟還膽敢還嘴,且還說得頗有道理,害他不知如何反駁,他哪裡又會靜心先反省自己,自然只一味忘了自己所做之事,自己先說之言,針眼兒小的心中只有這寡婦對自己的大不敬,這種被個無權無勢無夫的弱女子羞辱的感覺便如火上澆油,令他勃然大怒,正要大罵出聲,洛母打斷了他的話,起身道:「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別說了,大人請,不送了。」
「你——」
「我再送閣下一言,」洛母望著他,淡淡道,「為虎作倀,終不是人所當為,不如誠思己過,回頭是岸,為時未晚。」
「你——」
「不送,請。」
說客罵罵咧咧出了洛家這租來的破屋子,扭頭見著院子裡整齊堆放在一旁的柴火,忍不住一腳踹上去,看著柴火滾亂一地,又狠狠地往上吐了兩口濃痰,這才覺得出了口惡氣,心胸稍暢一些,昂首挺胸,正要傲然離去,卻聽得身後傳來潑水的聲音,便回頭去看。
與洛母同租住在一個院兒里的婦人只知有穿著富貴講究的大人與洛母說了會兒話,也沒偷聽,見人走了才出來,驚訝地看著地上的柴火,又正好見洛母將凳子搬到院中,往上面潑水,便問:「怎麼了?」
洛母淡淡道:「凳子髒了,洗洗。」
說客:「……」
洛母洗完凳子,提著水桶與掃帚來到門口。
那說客本也不占理,剛在人家裡撒了潑,又心知自己說不過洛母,心裡便有些訕訕,卻仍然強撐著,作出理直氣壯之勢,直挺挺地站在那不動,看這婦人能奈他何。
洛母只客客氣氣地對說客道:「勞駕讓一讓。」
說客下意識地下了台階。
洛母彎著腰,將水往門檻上潑去,從門後拿來一個破掃帚,將水往外掃,仔仔細細地清掃石階,卻也並未故意往說客身上掃髒水,反而很是小心地避開了他。
可她此刻無論怎麼樣做,都無益於往這說客的心頭扎刀子。他更覺難堪,認為自己無端便受了這蠻不講理的婦人所予奇恥大辱,攥緊了拳,咬牙切齒道:「好!好!我算知道洛金玉那乖張狂妄的性情是怎麼養出來的了,有你這好母親!沒爹的種就是這樣……潑婦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