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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登時愣住了,臉色煞白煞白的,嘴唇哆嗦。
「……騙我的?」
從雲端跌落塵泥,僅是一瞬。
他以為他是苦盡甘來,卻不曾想是一場噩夢。
荒帝不再理會呆滯的小外甥兒,背起了琳琅往外走,讓隨從收拾殘局。
「阿弟……」
「噓,阿姐辛苦了,現在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十二月初一,清溪寺下了第一場雪。
「下雪了?」
琳琅被荒帝穩穩噹噹背著,走過架在萬丈懸崖子上的懸橋,忽然聽得簌簌之聲,從淺眠中驚醒。她躲在荒帝的黑裘里,不安分的手指揭開了一角。
漫天飛雪剎那湧進,糊了她滿臉。
琳琅嗆得咳嗽。
荒帝單臂馱著她,另一隻手摺向後背,把落下的風帽給她結結實實蓋上,低聲道,「阿姐莫要著涼了,近日太醫院來了個年輕氣盛的御醫,專治風寒風熱,開的藥,可是極苦的,十枚海棠蜜餞都不見得解得了苦。」
成熟穩重的荒帝陛下面不改色嚇唬她。
琳琅不敢鬧騰了,摟著他的脖頸,老老實實趴著,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荒帝低笑。
阿姐真是好哄。
他雙臂往上託了托,好讓人睡得更穩當。
幼時宦海傾軋,你攜我走過荊棘叢生的命運,護我萬般周全。
今時阿弟已亭亭華蓋,定能庇阿姐一生溫暖如蔭。
第603章 師娘前女友(45)
清溪寺的山腳下是一處熱鬧的集市。
驟雪停止之後,天空飄下零星雪沫,各家小孩頗有眼色,把爹娘央求得心軟,歡呼震天鑽出了溫暖的屋檐。逗留在街角的胖娃娃們裹著棉實的冬衣,笨拙地在雪地上打鬧,雪天路滑,小孩兒時不時摔個酸爽的屁股蹲兒。
小同伴在一旁幸災樂禍咯咯地笑,冷不防被另一個小盟友偷襲,跌了個更狠的,熱乎乎的虎頭鞋猛地一飛,精準罩了半邊腦袋瓜兒,差點沒被自己的腳氣熏暈過去。
頓時哭聲與笑聲交織一片。
青色幌子隨風招展的酒肆前,停了數輛馬車,一排駿馬鬃毛油亮,膘肥體壯,威風凜凜的氣勢讓眾人只敢遠觀,不敢走近。尤其是在馬車的不遠處,站著一群神仙公子,姿容之盛,看傻了路過的姑娘家。
眾男子當中,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錐帽高立,白紗掩面。
「如此,那大師兄、二師兄與小六,就拜託長公主了。在下有事在身,便與五師弟先走一步。」
青衣黑帽的三師兄手持摺扇,作揖做得風流飄逸。
荒帝出現,四師兄知事更不可為,當機立斷,使用輕功離開。
剩下的三師兄與五師兄則是合力抬起了兩位師兄與一位小師弟,隨著穿雲一箭軍下了山,比荒帝的腳程遲了一個時辰,足夠琳琅睡醒之後又換了一身新衣裳,精神奕奕地出現。
三師兄一牽頭,五師弟李千機也是別彆扭扭拱了個手,不知為何,在荒帝面前,他總有些心虛氣短的感覺。
師兄弟相攜離開,他們步法輕盈,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如雲煙一般,無影無蹤。
「阿姐,時辰不早了,我們趕路罷。」
荒帝扶著琳琅上了最前邊的一輛馬車。
「駕——」
馬車緩慢行過鬧市。
琳琅倚在窗前,身子微微搖晃,她抬起半邊的深色青簾,去看馬車外的喧譁場景,「阿弟,阿姐這次是不是做得太狠心了?」
荒帝眼如寒星,聞言略微擰眉,「阿姐何出此言?若非阿姐以身犯險,事情決不會這麼快結束。你我皆知,戰爭拖得越久,就越勞民傷財。我們國庫雖是富裕充足,可也經不起天長日久的軍糧供應。」
琳琅並不是很信此迷弟的話。
阿姐的話要聽從,阿姐的事要上心,阿姐的錯……阿姐怎麼會有錯?
荒帝安靜的時候是個種花美男子,一旦受到刺激,便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瘋子,前世為了找出長公主的死因,單挑五國皆不在話下。當長公主在世,好端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荒帝心甘情願被鎮壓,收斂魔性,安安分分當他的佛,當他的千古明君。
「只是,望阿姐千萬答應阿弟。」他聲色俱厲,「深入敵營,以身作餌,此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當初血衣密探查到韋淵在清溪寺的落腳之處,阿姐連夜做了昭告天下的出家計劃,打算借弟子之手,一網打盡。他自然是捨不得阿姐身陷險境,第一時間否決了她異想天開的想法,然而經不住阿姐的再三央求。
他心腸硬,卻總是拿她沒辦法的。
闌門門主韋淵深不可測,他們姐弟倆一同去尋他個人經歷的蛛絲馬跡,再重新啟用巫馬沛這枚廢棋,編織一場驚天謊言,試圖攪亂棋局,渾水摸魚。沒想到韋淵的反應出乎意料,竟是當場瘋了,一舉解決了他們的心頭大患。
如今師傅不在,弟子重傷,闌門群龍無首,最是下手的好時機。何況他們又有姑射國師、秦國君王、慈悲盟小太歲為人質,勝利已然在望。
荒帝見琳琅敷衍點頭,知曉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弟弟伸手,捧住了長姐的臉盤,拖到睫毛底下,語重心長地說,「阿姐,阿弟不管你怎麼胡鬧,一定要注意分寸,萬事以自己為重。如果有一天,阿姐被賊人所害,無法長命百歲,阿弟報仇之後,定隨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