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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害怕極了,透出絕望的神色。
對方眼眸帶笑,溫柔至極捂住了孩兒的眼睛。
「答應阿娘,少點欺負花生,還有……」
「記得好好長大。」
掌心不再溫熱。
小太子終沒有再哭。
那個哄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眾人運起法力,拼命抵擋滅世之災,更令他們崩潰的是,所有等級法器通通失靈,他們的修為也被全數壓制,幾乎等同於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尊者們悲哀發現,浩劫來臨,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與浩瀚威嚴的天地相比,他們真的是渺小如螻蟻,生死不由自主。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一句笑話而已。
尊者們臉色灰敗,難道今日真的要亡於此地?
正當他們悔恨之際,突然之間發現致命風暴不知何時停止了。
眾人小心又茫然抬起臉,一切恢復如常。
天還是那片天,只有日,沒有月。
桃樹好好長在土裡,隨著風燦爛搖曳。
他們身上的致命傷口消失了。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除了那個呆呆的小太子。
除了那個失去母親的小孩子。
天道重新恢復了意識,他撫著額頭,碎裂的痛楚陣陣襲來。
還有胸口,莫名悶得厲害。
他不自覺抓了抓胸前的衣襟,背脊冷汗浸濕血衣,又麻又癢,像是爬過一窩毒蠍子。
天道痛苦喘息起來。
為什麼這麼難受?
等他竭力穩住了自己的混亂情況,忽然聞到了一縷極淡的香氣。
這味香與桃林的花香格格不入。
天道察覺異常,倏忽抬眸。
離他最近的小太子冷冷看著人。
明明是一樣的瞳色,明明是相似的輪廓,天道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相近之意。
「你……你娘呢?」
他竟有些狼狽,不敢直視孩子過分冷漠的雙眼。
「死了。」
小太子平靜地說。
天道的身體驟然一僵。
「你、你說什麼?」
他不自覺捏住了小太子的手腕,語氣近乎逼問。
他自己動的手,還問自己說什麼?
小太子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死了!都說死了!灰飛煙滅!阿娘是被你害死的!你還我阿娘!你還我啊!」
他發瘋捶打玉無雪的胸口。
玉無雪神魂劇烈顫動。
死了?不可能……怎麼可能!
他的重瞳瘋狂轉動,神光搜掠時間碎片,重演過去情節。
年輕的娘親捂住了孩子的眼,不讓他看見自己離去的殘忍一幕。她俯下了身,嘴唇輕輕碰觸幼嫩的額頭,似乎還想囑咐什麼,但終歸忍住了,憐憫的,不舍的。
她側過頭,看了孩子的父親一眼。
像是怨恨,又像是後悔。
到了最後,一切歸於釋然。
頰邊的淚如鮫珠般墜下,洗淨了唇邊的血跡。
她閉上了眼,接受命運的裁決。
玉無雪渾身血肉不再溫熱,如同一具精美的冒著寒氣的白玉傀儡。
「你還我阿娘……求你……求你,把阿娘還給我……」小太子喉嚨嘶啞,眼眶再度發紅,他忍了向仇人低頭的屈辱,哀哀欲絕,求著這位神通廣大的男人,「求你了,爹爹,你把,你把阿娘還給孩兒,孩兒會好好聽話的,孩兒,孩兒給你磕頭了,爹爹,你放過我娘!」
爹爹,他終於聽見了這個期待萬分的稱呼。
可為什麼是現在?
為什麼是現在?
玉無雪僵直擰過頭,看向她留給他這個世間上最後的一份遺物。
「爹爹,孩兒求你了!」
小太子把頭磕得嘭嘭響。
往日最怕疼的小孩兒,為了親娘不要命地磕頭。
白皙的額頭沾著泥粒,迅速紅腫起來,不到片刻,小孩兒就把腦袋磕破了,鮮血流得整張臉都是,粘稠的猩紅模糊了視線。可他不敢擦,也不敢喊疼,這是阿娘唯一復生的機會了。
「求您,求您網開一面……」
小孩兒甚至換了個更恭敬的稱呼,神色恭謹又卑微,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全然沒有平日的聰敏靈動。
幼獸細嫩的喉嚨發出了尖銳的悲鳴。
「琊兒只有一個娘親,求您,開開恩……」
小孩兒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了,嘴裡含著血塊,只能費勁地撕扯著嗓子。
幼弱的身軀伏在地上,背脊顫得發抖。
「……起來。」
頭頂上傳來一聲,隱忍的,不顯聲色。
是父親的聲音。
小太子驚喜抬起頭,神色希冀又透著幾分卑微,滿懷渴慕,「您……您答應琊兒了嗎?」
父親勾著孩子的手臂,正要將他拉起來,聽見這一句,肺腑如同落了離火,瞬間灼痛不已,險險穩住的神魂差點崩塌。
不行,他不能昏過去。
他還要護著人平安離開此地。
否則……他怎敢面對孩子他娘?
天道咬住舌尖,瘋狂刺激疲倦的神識。
這只是很短的一剎那。
落在小太子的眼裡,他只見男人眉心輕皺,下一刻又恢復如常,風輕雲淡。
小孩兒剛剛回溫的一顆心又跌落冰寒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