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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滿意了,規規矩矩由著他梳頭上妝。
「我兒今日甚美。」
父親點了點她眉間花鈿。
「這呀,是夫君特意尋的呢,爹爹也覺得好看,對?」她歪著頭。
父親手指頓了頓,收回了袖中。
「他有心了。」
新娘眉眼彎彎,「是的呀,我以前總以為他是塊又冷又臭的頑石,可欺負人了。」
父親耐心聽著小女兒的絮絮叨叨,一點都不給情面,討伐自家郎君。
她忽然一笑,衝著父親招了招手,這是要說小秘密了。
父親順從彎下了腰。
「不過嘛,爹爹知道我怎麼中意他的?那日我爬牆,見一白衣少年在梧桐樹下舞劍,龍蛇遊走,雷霆翻覆,真是厲害極了。若他為我夫婿,定能護得我一生周全。」
父親怔怔聽了,好久勉強笑了,「……原來如此,當真是年少英傑。」
他思緒飄忽,如同一具提線木偶,被周邊的事情冷漠又麻木拉扯著皮肉筋骨。
做好一個父親該做的責任。
比如,此時,他坐在高堂之上,木然看著新人進門。
四周擠滿了一張張喜氣洋洋的笑臉,嚷著天作之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娘被新郎妥帖牽引著,跪拜雙方父母。
她彎下腰。
蓋頭的殷紅流蘇不斷晃動。
等新娘被喜娘攙扶進了喜房,一窩蜂的人湧向新郎官,勸酒。
身為長輩,他理應出面,得體地說,「姑爺不善飲酒,我替他喝。」
旁邊的人群安靜了一瞬,猶如鵪鶉,倒是不好再勸了。
「這……玉先生體弱……還是算了……」
「無事。」他難得笑了笑,「今日嫁女,作為父親,總要為她破例一次。」
他指節修長,玉骨分明。
師傅說,這是一雙最適合握劍的手。
可他握不了劍了,也抱不了人了。
唯一用處,竟是在這婚宴上,用這雙無用的手,替她的夫君擋酒。
婚後三年,琳琅生了一對龍鳳胎。
少年夫妻手忙腳亂迎接著新生命的到來,整日疲於奔命。
還是那位謫仙般的外祖父不忍女兒憔悴,接手了孫兒的事宜。說來也奇怪,兩個無法無天的小魔頭到了外祖父的手裡,異常乖覺,省心極了。
又過幾年,小孫子像他父親一樣,也迷上了劍,成日纏著外祖父,要他教上一兩招。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外祖父除了有點病秧子,其他的無所不能。
「你外祖父不懂劍,問你爹爹去。」
他摸著小傢伙的腦袋。
小傢伙一臉受騙,氣鼓鼓地說,「我不信,您虎口有繭呢,肯定是常年練劍的。」
外祖父笑了,卻不再說話。
他年少時,也曾一劍獨尊,一身白衣獵獵,敗盡三界梟雄。
可有什麼用呢?
如今兩鬢蒼蒼,留不住劍。
也留不住他的姑娘。
生為天驕,一敗塗地。
第458章 魔帝前女友(番外2)
「吱呀——」
那紙窗關得不甚嚴實,寒風一吹,挾裹著雪片兒呼啦啦湧進細縫,爭先恐後要造訪溫暖的房間。
有一枚雪片兒很爭氣飄到了臥室。
打著旋兒,落到了羅帳外的一隻手背上。
那是屬於男性的手掌,腕骨勁瘦,指節修長,虎口與指腹生著一層細繭,是常年累月練劍所致。
興許是察覺到了手背的冰涼,男人的尾指勾了勾,扯開了蒙眼的白綢,手腕一划,探開了雲絮般層疊堆積的羅帳,內室的格局清晰地收入眼中。
四四方方的漆紅案台,四四方方的箱篋,四四方方的藤椅。
某位劍仙大人典型的直男審美。
他忍不住想要坐起來。
男人的腰剛挪動了一寸陣地,發現身上沉得很。
他低頭一看,是個黑乎乎的腦袋。
這個腦袋怪漂亮的,沒有四四方方,而是圓得纖巧精緻,主人的發旋兒還是一隻扁扁的小漩渦。秀茂的黑髮如綢緞散開,松松垮垮遮住了細膩白皙的肩頸。
而且主人的睡相實在是不老實,半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了,一隻長腿跨越危險的楚河界限,藤蘿般緊密纏繞住獵人的細腰。
「……」
夭壽啊。
他都是做祖父的老人家了,受不得這種刺激。
玉無雪使勁捏著鼻樑,覺得自己得緩緩。
得……好好緩緩。
這一覺睡得格外漫長,以致於他的意識與記憶都變得非常混亂、零碎、晦澀,猶如複雜打結的線團,尋不出那一根最初的線頭。
他好像是記得,上一刻是在寒冬凜冽的街上,他拎著兩個小孫兒去看熱鬧的廟會,小傢伙們已經鬧騰了幾天了。
然而這一刻,他身處溫軟床榻,天色甚至還未明朗,枝梢上依偎著含羞帶怯的月娘子,正透著窗,窺著裡頭兒的一對交頸鴛鴦。
掌心下的肌膚微微滾燙,隱約可見那艷靡的絳紅花兒。
天魔沙華。
以往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混亂情形。
他身為天道,擁有無與倫比的法則能力,推演過去,預知未來。而玉無雪的玄妙神識中沉睡著一道天外化身,平日裡不顯山水,卻會在他受到威脅的危險時刻甦醒,替他掃除障礙,將錯亂的命運撥回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