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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千篇一律勸人的話,他聽得耳朵快生繭了。
「云云,你聽姐說,我並不是反對你談戀愛,只是現在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專心學習,畢竟還有一個月就快高考了,你也知道,爸爸跟媽媽對你的期望很高!你一直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應該知道怎麼做的對不對?」
激怒,是很簡單的事,只要打著「為你好」的幌子,再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保准叛逆期的小孩子氣得暴跳如雷。
琳琅對此等技巧的運用是得心應手。
果然,少年狠狠掙脫了那隻手,神情輕蔑,「那是你爸媽,不是我爸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若是想找個聽話的寵物,那對不起,出門左拐,寵物店隨你挑選!」
「嘻嘻……」
這刻薄的話叫路過的學生都發出了嗤嗤的笑。
女孩神情有點難堪,哀求道,「云云,你別這樣……」
來吧,羞辱得越狠,日後就叫你小心翼翼、高攀不起!
「我怎樣?」江起雲早就瞧見了故作不在意走過的程欣,一把勾住對方的脖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來了一場法式熱吻。
「哇哦!」圍觀的學生們驚奇地叫了出來,這可是個勁爆的大新聞啊!
「江同學……起雲……」推著少年胸膛的手從抗拒到抓緊,程欣壓根沒有還手之力,只好軟綿綿,猶如一灘春水,化在了少年的身上。
「程校醫,當我女朋友怎麼樣?」江起雲邪氣一笑。
這年紀的男孩子擁有健美修長的身材,青澀可愛的面容漸漸長出了幾分稜角,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致命魅力足以叫任何人為之沉醉。
在一陣起鬨聲中,程欣羞紅了張臉,支支吾吾說了一聲「好」。
江起雲又低頭吻了自己的新女友,餘光瞥過,是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面容。
那個女孩子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仿佛被人抽空了靈氣,木偶一般睜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緩緩地,薄薄的水霧瀰漫開來,凝成透明的珠子,從粉頰旁大顆大顆的滾落。
那一瞬間,江起雲只覺得,心臟傳來尖銳的疼痛。
外圍的學生看到這一慕,突然就發現笑不出聲來。
這一頭明明是甜蜜如漆的親吻,那一邊,卻是心若死灰的淚流。
琳琅在哭著,心裡卻笑著。
我可愛的弟弟呀,要小心了哦,撒旦的爪牙已攀上你最脆弱的脖子。
躁動的人群奇異般的安靜了下來。
在眾人的視線中,一個面色冷峻的男孩走上前來,用柔軟的手絹輕輕拭去琳琅的眼淚,動作輕緩,宛如對待稀世珍寶。
「我們走吧。」
他牽起女孩的手,溫柔的卻是不容拒絕的。
溺水的女孩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將身子緊緊挨著這個挺身而出的騎士。
她溫順的神情中透著濃厚的依戀。
少年猛然一愣。
他與她親密無間生活了整整七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表情。
好難過。
胸口壓了塊千斤巨石,完全喘不過氣。
那感覺,就好像主人不在家時,有一個可惡的強盜登門入室,把他最心愛的東西給搶走了。他發現之後,甚至不敢追上去。
眾所周知,江家大小姐有著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笑時彎如新月,而受到驚嚇時,那對美眸便會瞪得圓了,流露出嬌憨的神態。
可沒人告訴江起雲的是——
她只要一開始哭泣,世界隨之崩塌。
愛情里有一種遲到,叫萬劫不復。
晚上,江起雲枕著手臂,烙餃子似的翻來覆去,腦海里反反覆覆是對方那震驚到失望的眼神。
向來倒頭就睡的少年,第一次,在夜裡失眠了。
江起雲終於忍不住回到江家。
僅僅是一個月沒有踏進這個地方,他卻如同一個不請自來的外人。
空氣滿是陌生的味道,排斥他的靠近。
精神矍鑠的老管家正在園裡修剪著花枝,見小少爺回來了,倒是很高興。
老人對男孩子的叛逆期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殷勤迎著他進去,還興致勃勃地說,「這事兒就是這麼湊巧,大小姐剛談了新朋友,領回來說要問問我的意見,唉喲,還打算一起吃飯呢。現在可好,少爺你回來了,大小姐准得高興壞了,這就叫雙喜臨門呀!」
老人家皺皺的臉笑開了,「少爺是最心疼大小姐不過了,可要好好瞧瞧這位未來的姑爺,替大小姐掌掌眼呢。不過老頭兒瞧著,也要私心說上一句,這未來姑爺是個頂俊俏的有為青年,才畢業一年就把公司給做起來了,能力那是不用說,關鍵是他對小姐也是極為溫柔體貼的……」
江起雲的心如墜冰窖,他手腳冰涼得不像話,腦里有根血管一直在突突突叫囂著。
他僵硬走進了客廳。
兩人在客廳閒坐,偶爾傭人從旁邊繞過去,投出驚羨的眼神,似乎在說:再也沒有一對戀人比他們更般配的了。
米白的沙發墊著那張姐弟倆共同挑選的波斯米亞風軟毯,如今卻被另一個人侵占。
扎著清爽丸子頭的女孩曲著腿兒,抱著膝蓋,像十六歲的少女一樣天真俏皮,櫻桃色的嘴唇飽滿而水亮,頰邊的梨渦仿佛染了紅霞透了出來,微微歪著頭。
她微笑著,安靜聽著戀人的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