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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自你五歲起,就能占山為王,為非作歹了,還有誰敢欺負你?」
「姐,這些事你就別提了,多丟人。」
他不自覺將手抬起,疊在她的手背上。
「好,姐不提,你如今都二十歲了,還沒打算娶親嗎?」
相國大人神情一滯。
空氣也仿佛凝固了。
「怎麼,被姐姐說中了?你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嗎?」
「咳,這個啊,不急,再過兩年也等得。不說這個了,姐,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嘆了口氣,「正炎,別老是想著逃避問題。你說說,你到底想娶一個怎樣的姑娘,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今天別想回去睡覺了。」
他順口接上,「那弟弟就在姐姐這裡蹭一晚吧。」
「滑頭!」她笑罵,不輕不重敲了他腦袋一下,「快說。」
辛正炎唔了聲,模糊想到了什麼。
「大概是一個家世不錯的小姐吧,讀了些書,知書達理,溫婉賢淑。」他的視線挪移到姐姐的臉上,聲音更輕,「她應該要有一雙好看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就像新月。她性子溫柔,偶爾也會發怒。她手藝要好一點兒,還會做桂花糕、綠豆糕這類的小點心。她還要,哎喲!」
姐姐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哪有這麼多個要要要,你是娶妻還是娶神仙啊?都能給你樣樣滿足?成親最重要的是能看得上眼,脾氣合適,能過了安生日子便行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不要像你姐,讓執念活成了心魔……」
「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夫人掩飾笑笑,「反正你心中有數就是。對了,你近日在忙些什麼?」
「哦,這個啊。」他隨意道,「雪程哥要立太子妃了,聽父親的口風,他好像有意要娶如意為妃。」
姐姐睫毛一顫,轉瞬恢復常態。
「那倒是要恭喜妹妹了。」
此時他尚且還不知道,在他面前裝作無事人模樣的姐姐早已病入膏肓。
待他走後的第二天,將軍府掛起了縞素。
雪白的顏色成了他的噩夢。
他跪在姐姐的靈堂里,茫然無措。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是姐姐的命運。
他知道姐姐與雪程哥青梅竹馬,後來世事難料,將軍娶了姐姐。
在辛正炎的印象里,姐姐對這樁婚事是默許的。
可他根本沒想到,姐姐竟然是被迫的。
她的婚事是皇室、趙府以及爹娘一手促成的,只是閨閣小姐的她根本就沒有能力拒絕。
只怪當時他才十四歲,還在進學途中,對這種權力博弈壓根就不清楚。
他更不清楚,姐姐是懷著怎樣的心若死灰,做了將軍的夫人。出殯那日,他看到了姐姐手腕的劃痕,那是利器所傷。
要刺進怎樣的深度,才讓這道血疤隔了數年還有痕跡?
他不敢想這些年姐姐受了如何的委屈。
姐姐給他留了一份信,稍稍潦草,但看得出那字跡。
她說,姐姐很喜歡你送的生辰禮物。不過,比起夫妻美滿的祝願,她已經死了心,更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希望下輩子投到一個獵戶人家,做一個性情爽直的子女,騎馬射獵,恣意地活。
後來,太子娶了妹妹,一生一世一雙人,育有一對龍鳳胎,過得極其美滿。
再後來,曾經迷戀如意、冷落姐姐的將軍也續弦了。對方是一個寡婦,還拖家帶口的,聽說曾經在街角開了一家包子鋪。
再後來,一手導致了他姐姐半生悲劇的老皇帝傳位太子,含笑而終。
而虧欠姐姐的爹娘卻忘了姐姐的祭日,只顧著逗弄孫子。
所有害他姐姐的人都得了善終。
可知他的姐姐,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才活了短短二十二載。
她為了意中人,為了家族委曲求全,咽下苦果,得了一個攀龍附鳳的名頭。
他們明知道事實不是那樣的,卻選擇了默認,只為更好保護最小的女兒。
憑什麼呢?
憑什麼他們可以如此偏心?
他姐姐溫柔善良,寬厚隱忍,就活該被別人蹬鼻子上臉嗎?
他恨。
他好恨。
有一日夜晚,一個他曾經救過的遊方道士上門了,問他願不願以九世功德,換一場天命輪迴。
他答應了。
痛痛快快的,沒有一絲猶豫。
那道士倒是傻了,還結結巴巴問他就不怕功德散盡後墮入冥府?畢竟,等此世過了,他本該有一場大造化。
造化?
辛正炎慘笑。
人都死了,他還有什麼造化可言?
到了後來,他無比慶幸這一刻的決定。
那道人真有本事,時光回溯,讓他重回到了十五歲。
與上一世有所出入的是,如意提前嫁給了太子。
而姐姐早已做了將軍夫人。
但是沒關係,還有五年,足夠了。
大概雪程哥臨死都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太子逃婚的當天,他以言默哥哥的身份,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太傅,成功離間了太子與太傅、伴讀的關係,東宮陣盟由此出現不可挽救的裂痕。
而在將軍出征的三年,他早已埋下暗樁,讓人偽裝成流民,用三年的時間打消戒心,再一舉擊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