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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燕昭烈心亂如麻,口乾舌燥。
這荒山野嶺的,又是孤男寡女,兩人方才在天地的見證下還成了親,按道理說,發生點什麼是再正常不過了。
當他的目光挪移到女子蒼白的唇時,燕昭烈又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她重傷未愈,自己居然還在想這些齷蹉的事!
男主深深愧疚,內心檢討了一萬字。
在琳琅看來,對方就跟個傻子似的,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她撿了一枚石子投過去。
咕咚一聲,正好中他的腦門。
「傻子,快過來給我取暖。」
她使喚人起來毫不客氣。
燕昭烈果真乖乖聽話過去了,他還琢磨著怎麼個取暖法,琳琅將小腿擱到了他的大腿上,調整了舒適的坐姿後,那雙手水蛇般掛到他的脖子上,臉頰枕著胸膛,整個人如貓兒般蜷縮在世子爺的懷中。
這個姿勢頗為痴纏粘人,燕昭烈心頭小鹿亂撞,尤其當他意識到琳琅的身上僅穿了一件他的衣服。
但沒一會兒,他的小鹿撞不起來了。
大腿以下,全麻了。
燕昭烈能感覺到,傷口處如一窩螞蟻爬過,瘙癢得很難受,隱隱有血水滲出來。而他一低頭,這個把他當坐墊的小沒良心卻熟睡過去。
真是沒心沒肺。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環抱住她的腰,得摟緊一些,免得到時候這人睡相不好,迷迷糊糊滑了下去。
深夜,山洞外又淅淅瀝瀝下了場淒淒的冷雨。燕昭烈背靠著石壁,他沒有睡,這山林堆滿了屍骨,說不定有大型的野獸在此出沒。
身體裡的筋骨發麻發漲,整個大腦一片昏眩。撐不住的時候,他要麼是掰手指,要麼是拿旁邊的石子敲腦袋。
或者,轉過頭看琳琅。
煩躁的心奇異安穩了下來。
燕昭烈屈起手指,情不自禁,指尖如蜻蜓點水般掠過她的臉龐,細緻描摹輪廓,從眉眼到唇形。
如果閻王爺開恩,允許他們在人間繼續生活,他不當世子,她也不是他的繼母長輩,兩人就當是重新投胎了一輪,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里,另一個陌生的人群中,做一對平凡普通的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可以打獵,可以捕魚,絕不叫她跟著自己風餐露宿,顛簸受累。
「我求你了,活下來吧。」
燕昭烈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求你了,活下來吧,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珍貴。天下失去你,只是萬民中失去了一個信徒,它漠不關心,反正以後會有更多的信徒供奉它。
你說,我這個信徒要是沒了天下,以後該怎麼辦?
千里迢迢,從京都行軍至北狄,衝鋒陷陣,悍不畏死,從來都不是為了天子朝堂上爵位列三台。這半生,榮華富貴享過,也曾有玉轡紅纓少年躍馬的意氣風發,足夠了,也不再奢求更多。
哪管萬里江河壯闊,哪管朝廷萬人之上,我只要我的天下安好。
燕昭烈守了琳琅整整一夜。
相對於他強大的恢復力,對方那副纖弱的身子骨顯然不怎麼聽話,除了那一晚的神智清醒,其餘時間陷入了昏沉。她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冷汗涔涔,備受折磨。
看她難受得抽搐流淚,燕昭烈心肝絞痛,恨不得代替人把這些罪一一受了。
在琳琅燒得最厲害的時候,她雙頰滾燙髮紅,迷迷糊糊的,還說起了顛三倒四的胡話,大部分是聽不清的。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一副不久人世的虛弱樣子。
燕昭烈臉色枯敗,手腳也冰寒得發寒。
到最後,她喉嚨嘶啞,也喊不出聲了,慢慢的,安靜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燕昭烈幾乎不敢去看她的臉,怕看到的會是某種令他肝膽俱碎的蒼白。他雙臂環住琳琅的肩膀,將人的臉貼緊他的胸膛,哀求地說,「求你了,一定一定,要活下來。你睜眼看看我,我在的,我們剛剛成親,你捨得丟下我麼?」
說著說著,他還是忍不住崩潰了,伏在琳琅的身上失聲痛哭。
猶如籠中困獸的悲鳴,聲聲泣血。
燕昭烈其實不抱希望了,他緊緊抱著人,刺鼻的汗味與血腥混在一起。
他一動不動坐著,仿佛成了一尊雕像,兩顆石珠子的眼睛木木盯著那堆篝火,直到火勢漸漸變小,只剩下燙紅的星子。
突然間,他的胸口被撓了一下。
他神情麻木,猶如行屍走肉,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掏空了。他什麼也不理,什麼也不關心。
「傻子……」
細弱的呼吸拂過脖頸,「火、火要熄了。」
燕昭烈呆呆低下了頭。
琳琅的雙眼睜開了一條細縫,正費勁眯著看他。
他仍舊是呆頭鵝的樣子,只是眼淚不知不覺淌了下來,滴滴答答的,砸得琳琅臉皮生疼,有幾顆淚珠滑進她的嘴角,鹹得厲害。
琳琅很嫌棄別過了臉,她這一扭頭,那眼淚就鑽她衣領里了,黏糊糊的一片,更加不舒服。她生氣擰起細眉,「還哭,你有完沒完?」
燕昭烈被她罵了,抽抽噎噎止住了,只餘一雙紅紅的兔子眼瞅著她。
琳琅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無奈地說,「沒出息。」
他扁了扁嘴,眼看這小子委屈的,好像又要大哭一場,琳琅趕緊轉移他的心思,「我現在又渴又餓又冷,剛才還聽見閻王爺召見我去赴酒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