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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為女流,卻是梟雄,可惜了。」老人搖搖頭,「不過天命難違,她註定是要在劫難逃。」
胖長老小心翼翼,「那師傅,咱們就這樣干看著嗎?那什麼,幽後還挺看重小師弟的……」
說著,他瞅兩眼師弟,發現對方不動如山,並未有所異常,放下心來。
白髮老人沒好氣,「這還用你提醒?我早就安排你們師兄動身去幽域了。」
胖長老心裡一咯噔,就倆人,對方千軍萬馬,那還不是去送死?
師傅老人家不等蠢徒弟把疑惑問出口,淡淡地說,「幽後腹有胎兒,你師兄過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安全護送小太子離開。」後面的話他沒說,但眾人也明白師傅的態度了——恩可償,但得有分寸,劍門不會為了幽後跟整個魔門對上,只能看時機能不能保住小太子的性命了。
處理方法稍微冷血,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好了,盡人事,聽天命,咱們不說這些。」劍門的太上長老揮揮手,「你,就是你,小崽子你躲個屁,趕緊給老子生火做飯去,磨磨蹭蹭什麼呢,想餓死師傅麼!」
胖長老看了眼清風朗月的師兄,又看了眼纖塵不染的師弟,再看看自己一身肥肉,只好委委屈屈去當伙夫了。
師徒四人吃完餃子,已是深夜了。
胖長老捧著隆起的小肚子,滿臉幸福。
師傅老人家剔了剔牙,勉為其難誇了一句六徒弟,說他除了胖也不是一無是處。
胖長老怨念看他,他胖,是他自己吃出來的本事,其他師兄弟想胖還胖不了呢,師傅就是不懂得欣賞!
白髮老人吹鬍子瞪眼,「你胖你還喘上了?要不是老子當初腦抽,怎麼會讓你這個小胖墩毀了我劍門超塵脫俗的形象,以後老子升天了,都無緣面對咱們的祖師爺!」
胖長老心說,師傅又來了。
果然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老人瞬間變成了一個小迷弟,無所不用極其渲染祖師爺的豐功偉績,「要說祖師爺真是天縱奇才啊,百年登頂至尊,飛升成聖,堪為法度化身,只可惜……」
胖長老倒背如流,「只可惜祖師爺遇人不淑,竟迷戀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大婚當日血洗人家喜堂,還大鬧冥界輪迴,引得眾生側目。」
後來的繼承者引以為戒,並潛移默化影響玉門弟子,淡薄情愛,遠離凡塵,避免重蹈祖師爺情深不壽的悲劇。
所以劍門至高的無心劍法,所向披靡,從不留情。
白髮老人瞪他,「就你吃得多,廢話也多。」
說到一半,老人越來越惱火,忍不住要踹人出門了,胖長老回想自己可憐癱瘓的小屋子,死皮賴臉要蹭師傅冬暖夏涼的豪華居室。白髮老人見他肥肉一顫一顫抹著淚,勉強發了點善心,並讓其他兩人也住下,起碼吃飯的時候多點胃口。
胖長老:「……」
真是親師傅,良心都不會痛的呢。
化悲憤為睡意,胖長老鋪蓋一卷,呼嚕嚕睡了過去。
萬籟俱寂。
同屋的人睜開了眼。
他轉過頭,窗邊枝影婆娑,簌簌落雪。
良久,他輕手輕腳掀開被褥,身上僅披了件單薄的衣裳,出門。
這一晚雪下得很大,四周儘是白茫茫的,幾乎辨不清路。雙腳踩在雪地上,沙沙地響,除此之外就是冰棱壓垮了枯枝的聲音。
天地混沌未明,透著徹骨的寒氣。
離宗門的界碑,只余百步。
他頓住了。
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個人,眉毛堆滿了雪。
顯然是等候已久。
「無雪,回去吧。」
胖長老還穿著破破爛爛的補丁裡衣,第一次嚴肅而認真叫他的名字。
「跟師兄回去,好好睡上一覺,什麼都不必想。」
他手掌合攏,微微垂下白玉似的眼皮,澄明的光寸寸熄在眸底,「師兄,我不想跟你打。」
胖師兄陡然沉默。
「師弟,你還記得你拜師禮的第一天,師傅說過什麼話嗎?」
一片雪在他眉心涼涼地化開。
白衣劍修唇色淡得透了。
「玉門弟子,動命,不動情。」
對方異常冷靜地敘述。
胖長老聲音沉沉,悶在了雪裡,「那你清楚,你現在做什麼嗎?你別也跟師兄兜圈子,冥海那回,還有集市,你瞞得過副掌門,師兄卻不傻,你從不容情,偏偏容了她。」
不過是動情而不自知。
師傅天天耳提面命,要他們記得祖師爺的教訓,他這種磨皮擦癢的混帳都聽得進去,為何一貫聰慧的師弟,卻參不透呢?難道是物極必反嗎?
胖長老有些頹然,還有些羞愧,「師弟,對不起,要不是師兄我嘴賤,老把你們湊成一堆,你也不會……」
「不關師兄的事。」
白衣劍修背脊挺直,雪松般錚然。
「欠她的,該還。如此而已。」
但是師弟你可能會死的啊。
值得嗎?
胖長老蠕動嘴唇,終究什麼都沒說。人有百種,道有萬千,有人為謀長生置身事外,有人欺世盜名無所不為,也有人君子一諾生死兩棄。
「照顧好師傅。」
「還有……不必替我收屍。」
天地之大,河山萬里,劍指黃泉亦無懼。
半月後,魔門人馬齊聚幽域,傾其全力,討伐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