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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聽得稀里糊塗的,若他的記憶沒有退化,這好像不是君主該對降臣說的禮儀之辭。
反而像是……情敵交鋒?
四師兄沉默片刻,啞聲道,「秦帝陛下,她誤我心志,毀我國祚,若有一日,舍我之身,定叫她百倍償還。」
二師兄定定望著他,氣氛陷入焦灼。
同門相爭的相似情景發生在千里之外的大澤國,而主角換成了大師兄跟三師兄。
姑射十萬大軍兵臨城外,氣勢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不曾想,雙方敵對主帥奇異的心平氣和,在一座僻靜的院子裡煎水煮茶。
「大師兄,嘗嘗我大澤國的上貢之茶。」
素手執杯,淡淡一抿。
「三師弟,好茶。」
三師兄公良瞻笑了一聲,月牙眼兒彎起一瞬,「大師兄精通藥理,遍嘗百草,可知這茶名?」
「請師弟不吝賜教。」
大師兄元懷貞放下茶盞,他眉心紅線艷而鋒銳,清心寡欲的臉龐多了一分妖邪之氣。
「茶名,四象。」
茶是好茶,名兒自然是胡謅的。
四象,諧音識相。
他大澤本就勢弱,面對的還是姑射與厭火國的明暗夾擊,強行開戰,犀奴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鑑,偏偏朝臣武將們看不清這一點,非要以卵擊石。在不可扭轉的大勢之前,當以識時務為俊傑,因此三師兄臨時取了此名,意味極其深長。
三師兄冠以公良之氏,出身規矩甚嚴的世家大族,族中儘是之乎者也又迂腐古板的長輩,他處事圓滑,性情內收,常常扮演隔岸觀火的角色,與長輩們的規矩守禮格格不入。
世人看來,他涼薄無情,實在不堪託付朝政。卻也是他,領著大澤有驚無險躲過數次險象環生的大劫。
但公良嫡系是天生體弱之相,從來沒有人能活過三十歲。有人說這是報應,因為公良一族為了穩固皇權,泄露天機,陰謀算盡,導致陽壽也早早折盡。每一任被選為麒麟子的公良家主,往往死得更快,最年輕的神童夭折在十一歲。
到了公良瞻此代,死的死,傷的傷,怕的怕,天機一族銳氣不再,有人甚至害怕接任家主,成為短命鬼,故意放浪形骸逃脫責任的也不在少數。
三師兄義無反顧選了荊棘之路。
畢竟,不管如何推諉,總有人來擔這個擔子,不是嗎?那他就來做當中一人吧。
以我之熒熒火種,燃至荒野,為寒涼眾生開路。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問心無愧,這是他公良瞻的天下大道,亦是宿命。
「師弟心意,師兄知道了。」元懷貞瞳孔清淺無痕,「師兄盡力保全你大澤國與公良氏。只是,你如此做法,就不怕招來家族責問?」
三師兄低頭一笑,輕聲咳嗽,溫柔得近乎慈悲。
「師兄無須擔心,不過是做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師弟又不是沒做過,扛得住。」
他來如清風,去如塵埃,在萬古的星辰面前,渺小而不值當,何須計較生前幾兩虛名?
唯一遺憾的,便是他身居斷崖,命懸一線,不能痛痛快快告訴她——那日上元節她曾壞了的那隻佛塔燈,他從角落裡撿起來,還修好了,至今長明心中。
兵書曾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而他,公良瞻,不戰而敗,大概要做一個最懦弱的逃兵了。
第599章 師娘前女友(41)
十一月,又稱龍潛月,秋收冬藏,萬物休養生息,因闌門弟子牽頭的六國紛爭暫時告了一段落,犀奴戰敗,大澤歸降,厭火依附,六大強國迅速進入三足鼎立的時期。
無論成敗輸贏,闌門公子超群絕倫之名早已天下皆知。
風平浪靜之下,暗潮洶湧。
十一月十五,姑射大軍班師回朝,臨街的茶樓酒館擠滿了激動通紅的臉龐。
為了迎接大軍而清掃乾淨的青石板路鋪滿了各種各樣的香囊與手帕,然而正主手握韁繩,目光冷靜疏離,仿佛是游離在外的魂魄,對女子的赤誠熱情全無反應。
「前頭那位就是國師大人吧,真人果真比畫像還要俊呢,如果能嫁給國師大人,做夢都笑醒了。」
解了香囊的少女痴痴地望著那道挺拔的身影。
「噓,你說的這麼大聲,不要命了是不是?國師大人啊,可是咱們明月公主早已預下的未來駙馬,你呀,想都不要想。」
同伴捂住了她的嘴,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明月公主自從回國之後,對國師大人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不允許任何女子同國師大人傳出浮想聯翩的謠言。此次出征之前,宰相千金情難自抑,送了國師大人一面護心鏡,少女心事不言而喻。
眾目睽睽之下,國師大人毫不留情拒絕了宰相千金,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硬是哭成了一雙核桃眼。
饒是如此,國師大人前腳才出了城門,後腳就傳來宰相千金傾慕父親門客的消息,不等心上人從沙場歸來,宰相千金被父母強行披了蓋頭,匆匆下嫁寒酸門客。
巧的是,那門客是明月公主的裙下之臣,三杯下肚,也曾放過豪言,說此生此世,非卿不娶。
其中說沒有明月公主的手筆,誰信?
京城閨閣小姐戀慕年輕國師,可也怕極了明月公主這條美若天仙的毒蛇,遠遠觀著意中人,不敢有絲毫的越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