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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喬裝打扮,容貌掩了七八分。
長而窄細的木架鋪著金緞,灰衣僧人拆開藏經捲軸,妥帖翻曬。而另一端,無論是衣著華貴的夫人,還是粗糙麻布的民間村婦,俱是虔誠不已撣塵除灰。
大師兄說起當地習俗,「我聽說,翻經十次,他生可轉為男身。」這些婦人基本是抱著這個念想,殷勤到寺廟翻曬經書,希望下一輩子投胎轉世,做個瀟瀟灑灑的男兒郎。
長公主低下頭,看了一眼經書上的字跡。
好巧不巧,正是心經的一段話。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大師兄慌忙移開視線,又聽她含笑打趣,「懷貞,若男子也可翻經,你會不會想轉為女身?」
「自然不行——」他脫口而出。
「為什麼不行?你歧視女子嗎?」
他有些窘迫,「貞並沒有,只是,只是……」
話沒說完,卻見面前的人臉色蒼白,手掌支著木架,搖搖欲墜,情況十分不妙。他一個咬牙,說了聲得罪,將人抱上馬車,衝著車夫大喊,「快,掉頭,回桐花巷!」
他手指搭在琳琅的脈搏上,神色倏忽大變,剝了她肩頭的衣衫。
肩臂的爪痕成了根莖,從中開了一簇簇血蓮,悽美幽艷。而皮下血管猙獰青腫,仿佛一枚枚紅色蠶繭。
「春蠶蠱……怎麼會這樣?」
長公主眯起眼,「你確定是春蠶蠱?」她當機立斷,「懷貞,你去一趟秦樓楚館,挑一個乾淨的倌兒,點了他啞穴,蒙了他眼睛。我在桐花巷等你。」春蠶蠱是男女蠱的一種,毒性至烈,一旦發作,男女之間一死一生。
大師兄手腳冰冷,他懂她的意思。
桐花巷的下午冷冷清清,不見人影,馬車軲轤聲越來響。駕車的是一身白衣的年輕醫者,他額頭虛汗不斷,浸濕衣裳,等到了蓮房門口,差點要從車架上摔下去。大師兄袖中金針齊出,射中了潛伏在四周的暗客。
等釘子拔除乾淨後,才將馬車裡的俊俏郎君抬回房中。
「長公主,貞,貞將人帶到了。」
「讓他……過來。」
大師兄緊咬牙根,解開了對方的繩索。
對方踉蹌幾步,又抬直了膝蓋,仿佛想起了吩咐,蒙著眼的年輕男子慢慢往內帷里走。
「懷貞,你去外面……守著。」
長公主的聲音輕不可聞。
大師兄同手同腳照做了,他站在房外,耳力極佳,聽得清一切動靜。他聽見簪子落地的清脆聲,聽見青絲拂開的簌簌聲,他聽見……
「嘭——」
木屑四濺。
年輕醫者眼底猩紅,袖袍射出金線,將榻上的人纏住,狠狠摔到牆上。
對方悶哼一聲,痛暈過去。
琳琅同樣被密密麻麻的金線絞住了手腳,動彈不得,她褪下了往日的端莊模樣,薄汗洗去了脂粉,媚眼如絲,風情萬種。
她冷眼旁觀著雅正自持的醫仙大人,看他紅了眼眶,為她失了分寸。
誘仙至地獄。
第583章 師娘前女友(25)
紗幔之中,美人橫陳。
她烏黑濃密的長髮散在榻上,於臂間纏纏繞繞,迤邐得艷靡,鮫淚耳珠落在頰邊,閃爍著微芒,仿佛星夜裡的一抹明光。
大師兄診過無數女病人,見過她們或站或立的不同姿態,想著也就比男子要得體溫柔一些,並無甚差別。
男女對他而言,不過是公雞與母雞的雌雄之別,因此診斷一些婦女疾病時,女病人扭扭捏捏半天不敢說話,而年輕醫者面無表情,心境不起半點波瀾。
眼下這一幕,卻在衝擊他強悍的意志力。
他嗜醫成痴,涉獵廣泛,除了鑽研各種疑難絕症,更愛剖解毒屍。
有一段時間,他為了苦練皮肉內視之術,隱瞞身份做了官府的仵作,天天與死屍作伴,廢寢忘食到什麼程度呢?他除了沐浴更衣,基本不離開屍體,連吃飯也是。
大師兄對屍體的狂熱程度深深震驚了從業多年的同僚,每次看到他皆是頭皮發麻,很畏懼繞著牆根走,不敢靠近他半步。
同僚生怕自己有天睡著,一個不留神,被愛屍成命的大師兄當場解剖了。
對元懷貞而言,人體的骨骼構造、內臟器官、血管分布,甚至細緻到皮肉的紋理,他全瞭若指掌。病人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沒有太大的意外,此人的身體情況他基本能做到心中有數。
才行醫三年,大師兄已經修成了佛祖般古井不波的心境,再絕色的皮囊落入他的眼中,沒有半分像樣的慾念。
可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這像樣得令他自己都心悸害怕!
元懷貞聽見體內血液的流動聲音,並隨著她的呼吸逐漸加快。
「你……你幹什麼?」
她伏臥在軟榻上,鬢角濕透,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金線的長度望不到頭,密實纏住了她的身體,宛如一道道流沙,將她盤繞成一枚金繭。
琳琅困在繭房之中,無法逃離。
「我……不成麼?」
白衣醫者問得很輕,似盤旋而落的花,沒有一絲一毫的侵略性。
而他握住琳琅的手勁出奇的大。
「滾出去。」
長公主徹底冷下眉眼,拒絕得毫無迴旋餘地,無情粉碎了他內心深處的最後一絲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