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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泥瓦房子了,門口窄窄的,從外邊看,裡頭黑漆漆的一片,幾乎沒有亮堂的地方。小房子外頭立著很多杆子,兩根麻繩串起來,趁著天氣好,晾曬著自製的臘肉。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頭兒赤著腳,蹲在門檻邊上,吧嗒吧嗒抽著水煙筒。而在旁邊,頭裹青花布髮絲已發白的中年婦女坐在小凳子上,靈活編織著漁網,手上全是斑駁不一的傷痕。
老兩口正在談論他們的小女兒。
「翠花,四丫什麼時候放假呀?」
「快了吧,都快年底了,村長看信的時候不是說,看了那啥畫展就回來!」
老頭兒快活揚了揚眉,被生活壓得麻木不堪的臉上舒展了幾分皺紋,「等她回來,咱好好言語言語蓋房子的事,咱們給四丫留一個最亮堂的房間!翠花呀,俺老藍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就是看中了你,四兒真是太有出息了,誰說女娃子不如男娃子?」
中年婦女呸他一聲,「現在怎麼不說賠錢貨了,之前四丫要上學你不是還死活攔著,幸虧大丫二丫三丫想辦法湊足了錢,不然四丫早就被你耽擱了,還談什麼出人頭地,給咱蓋大房子!」
老頭兒訕訕笑了,「俺錯了,俺錯了!」
唐朔突然想把自己的腦袋埋進糞坑裡,活活悶死得了!
他就是個不要臉的人間牲畜!
琳琅拼命讀書,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這個遊走於風花雪月的富公子卻將她的真心視為廉價遊戲。
唐朔面無表情又抽自己一巴掌。
領路的婦女驚呆了,這莫不是個傻子?
唐朔簡直沒臉見琳琅的家人,難道自己要這樣說,您好,我是您女兒的前男友唐朔,我以前有眼無珠拋棄了她,現在想吃回頭草,所以懺悔來了,希望你們把女兒嫁給我,我願意傾其所有,把所有的財產和愛都留給她,一旦有對不起她的地方我二話不說就去浸豬籠,您看這樣的誠意足夠嗎?
……簡直神經病。
唐朔唾棄自己。
最終,唐朔厚顏無恥冒領了快遞小哥的身份,將手上兩麻袋的東西送了出去。夫妻倆只當是琳琅提前寄回來的過年禮物,歡天喜地收下了,還拉著大冬天盡職盡責送快遞的唐朔吃了一頓。晚飯是一葷三素,野菜是最常見的主角,一盤肥肉全是葷腥沫子,讓養尊處優的唐朔很難下口。
中年婦女似乎意識到了唐朔的勉強,又侷促又驕傲地解釋,他們遠在京城讀書的小女兒其實寄了不少的錢跟食物回來,只是錢存著要蓋房子,食物則是留著過年再拿出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節儉慣了,就捨不得浪費任何東西。
唐朔聽得心如針扎。
他心愛的女孩兒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的。
她的過去是他們這些泡在蜜罐里的大少爺永遠也體會不了的人間疾苦。
「……哥?哥你怎麼了?哥你不要嚇我啊!」
小堂弟驚恐無比,眼睜睜自己儀表堂堂貌比潘安的大堂哥突然猛虎落淚,英俊的鼻孔里更是冒出了一個鼻涕泡。
不就是沒趕上女神畫展嗎,用得著這麼傷心嗎?
司機的良心飽受沉重的打擊。
唐朔回神,掏出帕子,很是熟練揩了幾下,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別為難司機大叔了,我們換一輛吧。」
小堂弟揪了揪頭髮,仿佛下了一個決心。
下車之後,唐朔被小蠻牛力氣的小堂弟拽到一處巷子角落。
少年主動認錯,「哥,我錯了,你的車,還有我們坐的車,是我做的手腳,我不想你去那個畫展,起碼這次不行。爺爺說了,那裡有『魔』出沒,孔家已經過去處理了,還有簡家的白衣劍奴,羌家的天槍郎,都去了。」
唐朔身在唐家,有些傳聞耳熟能詳,他一邊覺得匪夷所思,一邊又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堂弟摸著寸板頭,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反正堂哥以後也是要知曉的,還不如讓他多個心眼。
井井有序的人類世界,是世家與大豪門庇佑之下的淨土,在普通人一無所知的末法時代里,靈氣枯竭,門派凋敝,怪異橫行,邪欲縱流。
「妖類的等級從高到低是怪、異、靈、魔。」小堂弟嬉皮笑臉的表情收斂起來,「像我們所知道的三大世家,雖為妖胎,卻天資卓越,嫡系一脈出身便是天生靈體,但是,只要他們把力量修得足夠強大,又沾染邪念,是隨時有可能變成六親不認的魔體大開殺戒。」
唐朔若有所思,「所以這是世家公子一個個過得比和尚還清苦還成了大齡問題男青年給國家晚婚率添堵的重要原因?」
小堂弟:「……」
哥哥,人家那叫有理想有追求慈悲為懷普渡眾生。
小堂弟艱難地接下去,「而我們五大豪門,則是借用刀槍劍戟兵器之法,鎮壓行走妖邪。」
最近幾年世家與大豪門衝突不斷,就是因為世家中從靈體墮落成低級魔體的例子逐年增多,傷了不少無辜的性命,大豪門想要全面監管世家的一舉一動,這又觸犯了世家的自由與傲氣,雙方僵持不下。不過世家子弟生得芝蘭玉樹,行事溫良恭儉,大眾形象一向良好,便顯得豪門氣焰囂張,仗勢欺人。
唐朔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有魔出沒,為什麼畫展辦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