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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鳴心頭微動。
他壓下喉嚨里異樣的癢意。
他有三個兄弟,從小就在惡劣競爭的家庭里長大。尤父跟老爺子不關心兄弟之間的紛爭,只在乎誰更優秀,更適合當尤家的掌舵人。他明白了,想要什麼,就得自己去爭,去搶,不擇手段得到。龐大的財富與利益能為他贏來身份與體面,讓他出入顯貴,聲色犬馬。
只要有錢,有權,為所欲為。
他喜歡別人捧著他,敬著他,怕著他。
這次從雲端跌落,尤鳴只感覺了強烈的諷刺。往日那些拍拍胸脯說要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個溜得乾淨,與他有過關係的男女就跟避瘟神一樣,有多遠躲多遠。
人生的轉折比偶像劇里還要狗血。
尤鳴漠然觀著這場鬧劇。
在尤家長大,他被哥哥們陷害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開始以為他們只是鬧著玩,後來他差點溺水而亡,才將自己那一點可笑的仰慕與信仰親手捏碎。
他以為,自己早就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了。
所以……這遲來的觸動他媽的誰能告訴他是怎麼回事?
在前一秒鐘,黑化的尤少已經設想了琳琅的不下十種的死法。
而下一秒鐘,他望著對方泛紅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禽獸不如的畜生。
他想著折磨她,她卻為了他與家人對抗。
「我爸他這回是鐵了心,不單在媒體上解除了婚約,他警告我,不許跟你私下見面。」琳琅咬著唇,不自覺地用力,將那兩瓣嘴唇咬出一絲血紅來。
尤鳴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阻止她這個「自殘」的行為。
琳琅詫異看他,似乎不明白他這個舉動的含義。
「好好說話,別咬嘴。」
比起剛才,尤少爺的語氣放緩了不少,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那是心軟的原因。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心疼。
琳琅呆了呆。
「怎麼傻了?」
他又去捏她的臉,還挺有肉感的。
指尖沾染到了一滴溫熱。
這回換成男人愣了。
女人慢慢抬手,手心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半張臉溫柔臥在他掌心裡,微顫的睫毛如扇子般繾綣掃過。
「對不起,尤鳴。我爸媽他們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他們怎麼也說不動,我、我各種辦法都試過了,真的……沒有辦法了。」她看上去像個孩子般茫然無措,連瞳孔里的水光都透著強烈的不安,喃喃自語地說,「哥哥,我該怎麼辦呢?媽她生我的時候難產,小時候,爸為了保護我,被馬路的車撞了,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我、我真的沒有勇氣……違背他們……」
尤鳴低頭瞧著人,她黑色眼珠濕漉漉一片,大概是意識到他注視的時間過長,女人手忙腳亂背過身去擦眼淚,「啊,對不起,今天跟他們吵了一架,把爸爸氣到了,我可能有點失態,你別看我——」
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
琳琅被擁進了一個寬厚的胸膛里。
由於以往混跡在風月場所里,被女孩子寵壞了,這個男人對她總是表現強烈的占有欲,還不曾像現在這樣從後頭攬住她,像是對待童年時代最珍愛的收藏品,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生怕摔碎了她。
「那就分手吧。」
他的手腳異常規矩,十指交叉著,離她的小腹還有幾厘米的距離,腦袋虛虛靠在琳琅的肩頸上,沒有使勁,「伯父伯母養出了一個好女兒,可惜哥哥沒有福分。」男人說得有些笨拙,這張嘴甜甜蜜蜜的,說慣了纏綿曖昧的情話,像這種正兒八經的詞兒讓他無所適從。
有人調侃過他,問,什麼樣的人能讓他這樣的浪子回頭是岸?
不可能。
他當時回答得斬釘截鐵。
誰想到會有這天呢?
大概是小時候差點溺亡的恐懼。
他總是想,有誰能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拉他一把就好了,也不至於養出偏執的毛病。
摔疼了,他可以不吃糖,但想有一個人站在他身邊,遠遠看著他也行。
好教他知道,這不僅是他一個人而已。
懷中的女人僵住了,好一會兒,慢慢鬆了肩膀。
像是認命,又像是釋然。
「這個,你拿著。你放心,不是我爸媽的,是我導這部戲拿到的報酬,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起碼……」琳琅往男人掌心塞了一張銀行卡,眼淚順著他手背滑落下去,她回過頭,明艷的容顏失了顏色,虛弱地笑,「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
「不,你留著吧。」
他記得她已經看好了一部戲,準備從副導轉型到真正把控全場的導演,沒有點資本在手裡,容易被投資商欺負,亂七八糟塞些花瓶進來,反而毀了她的心血。
雖然相處時間不短,他卻明白琳琅是個極為要強的人,自立之後,基本不從家裡拿錢。
「可是……」
他忽地抬手,張嘴咬下手套。
琳琅不解看人。
「啪!」
白手套被男人丟棄在玄關的階梯上,他主動去牽了琳琅,「你跟我來。」
琳琅滿頭霧水進了他臥室。
只見男人趴在床邊,用一隻大長腿熟練勾出了床底下的黑色小硬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