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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回可是要趕著去給下馬威的,不艷壓全場怎麼行?
年長的丈夫還真照著妻子的話做了,細緻撥弄之後,匯報上級說,「三朵絹花九瓣,六朵絹花十二瓣。」
此時琳琅也盛妝完畢。
「好不好看?」她轉頭問。
燕國公聽她問了,於是湊過去,雙手捧著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再用指腹擦了擦她的唇,削去一些胭脂,「這就很好了。」
他捏了捏妻子微涼的手心,確認她不用再添衣裳後,就帶著人去正廳了。
已經有人在了。
世子爺顯然是被他的隨從給架著出門的,衣裳稍稍凌亂,看上去很頹靡。平時他們也不敢這樣以下犯上,可誰叫國公府的男主人發了話,為了小命著想,隨從們只好冒著世子爺那滿是殺氣的目光硬生生把人給抬過來了。
「還杵著做什麼?給母親敬茶。」
燕國公大馬金刀坐在主位上,由於是新婚,國公大人穿了件棗紅蝙蝠紋的長衫,腰間垂著墨犀角,襯得人丰神俊朗,精神極好。
沈管家之前迎著人過來時,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大人向來鍾愛黑麻與銀灰二色,除了那火紅的婚服,沈管家還從未見過大人穿過其他顏色的衣裳。
再一看國公夫人,同樣是絳紅色的衣裙,猶如夭夭新桃。
沈管家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
「敬茶?」
燕昭烈嘴角挑著一抹冷笑,「就憑她?也配?」
琳琅穩穩坐在女主人的位置上,撥著手腕間的翡翠鐲子,這還是趁她睡著時,男人給她套上的,大小十分合適。
作為了一個繼母,面對繼子的挑釁,她該做什麼呢?琳琅沒有說話,只是略微側過臉,看她國公丈夫的意思。
燕國公撫了撫琳琅的手背,讓她不必放在心上。
轉過頭,男人唇邊的笑意收斂得一乾二淨,旁人的人埋頭縮頸,不敢對視半分。
作為一個見過風雨、歲數漸長的丈夫,燕國公無疑是成熟而且睿智的,他耐心引導著妻子,包容她的胡鬧。
可作為一國棟樑、一府之主甚至是久為人父,男人就顯得嚴苛多了。
妻子於他,是想要相攜半生的人,是烙在血脈上生生不息的溫柔,他有足夠的耐性去教她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什麼不能做,什麼要警惕。正因為一生時間充裕,所以他不著急,更願意以一種春風化雨的姿態引領著人。
而且從私心出發,他也不捨得用嚴厲的態度去責她、罵她。
反正這人以後是要護在身後的,哪怕是她捅了天大的婁子,丈夫為妻子善後,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兒子不同,他日後是要繼承國公府的,也許在某種機遇下,少年要遠離父母,出門交遊治學、明理格物、建功立業等,雛鷹遲早要展翅高飛,不能永遠庇佑在他的羽翼之下,到時候他仍如今日這般,不知好歹,心高氣傲,遲早是要做他人的踏腳石、他人的下酒菜!
「昭烈,給你母親敬茶。」
燕國公平靜地說,「別說師傅們沒有教你,天地君親師,事君不可不忠,事親不可不孝,事師不可不敬。你是要當一個不孝不敬的宵小之輩嗎?」
「不孝不敬……哼!來來去去,你就會用這種煩死人的禮數壓人。」燕昭烈果然還是年輕,才幾句就被燕國公說得心浮氣躁。
他老子面色淡然,猶如氣度斐然的宗師般不動如山,又往兒子心口上插一把刀,「禮數是聖人制定的,經過千年的考驗沿襲成風,你既達不到聖人的高度,也沒有聖人的風範,名不成功不就,只會衝著女人發火的毛頭小子,臉上寫著無用二字,有什麼資格說聖人的禮數煩人?」
燕昭烈很想甩出一堆大道理糊他爹一臉,但他搜腸刮肚了一番,悲哀地發現沒一句合適的,只得恨恨甩了句,「迂腐的老古董!」
「老古董?」燕國公撩了撩眼皮,底色宛如黑潭,「你難道不知道,古董是越老越值錢的?前朝文墨留下的春月江山圖,在盛世時不值三百文,如今改朝換代了,你可知為父花了多少方拿下來?」
燕昭烈哼了哼聲,「至多不過是黃金千兩。」
父親搖了搖頭。
他心裡突了突,底氣又降了一大半,「還能多少?難道要抵上整個國公府嗎?」
燕國公仍舊搖頭。
其他人支棱著兩隻耳朵聽著。
這卷江山圖莫非是賣出了一個不得了的天價?
琳琅撐著下巴,笑盈盈瞧著燕昭烈,看趕鴨子上架的世子爺怎麼收場。
對方有些惱怒瞪她,明顯是想到了那個荒謬的新婚夜晚。
在眾目睽睽之下,老爹絲毫不給台階下,讓威風凜凜的世子爺在繼母眼前丟盡臉面。燕昭烈腦子裡嗡嗡地響,覺得自己如同一個玩弄在股掌里的小小木偶。
青年被撂了面子,眼尾染上薄紅,在琳琅看來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小模樣,他咬牙地說,「總不可能這一捲紙上江山,還要用另一個江山去換吧?」
燕國公奇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似乎很驚訝他會說出這樣的答案。
燕昭烈的胸膛又挺起來了。
然後他聽到老爹這樣說:「怎麼會?對方分文未取就送我了。」
燕國公說著又看了看他,嘆了一口氣。
仿佛在說,他英明一世,怎麼會生出這麼傻的兒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