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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銳糾結了半個鐘頭,心一橫,乾脆一骨碌翻起身,像個乖孩子盤腿坐好,表情認真,一根手指逐個逐個敲著字。
——琳琅,明天我們就是同班同學了,請多指教。
他又覺得這句話太官方化了,冷冰冰的,刪了重打。
——琳琅,要跟你同班了,我很開心。
這個好像太自說自話了?
唐銳咬著拇指指甲,刪刪改改,沒一句能讓自己滿意的。折騰到了神經錯亂,他小心翼翼才鼓足了勇氣,按下了發送鍵。
——明天見。
明天我們會在哪裡遇見?
在家門前那個牆壁織了密密爬山虎的路口?
在塞滿了新校服氣味的公交車上?
在架著鐵網、籃球高高越過湛藍天際的嘈雜操場?
還是在明亮寬敞的教室里,你捧著新書,抬起頭微微詫異看我?
唐銳設想了很多場景,緊張感揮之不去,等到床頭的鬧鐘一響,他猛地激靈,就跟殭屍般,直挺挺半坐起來。
清晨的光朦朧散在了陽台,他一邊用衣叉收著衣服,裝作不經意看旁邊的陽台。
「唰——」
他聽見窗簾被拉開的聲音,心臟噗噗跳動得很快。
九月的風並不急促,掠過衣角時很輕,那纖細的身影慢慢伸了個懶腰,烏黑的發尾繾綣蕩漾在腰際。
主人似乎發現有人的注視,轉頭扭了過來。
唐銳身體靈活,立馬閃回了房間裡,臉色漲得通紅,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死變態一樣偷窺著別人,可是又沒有勇氣跟她大大方方搭話。
等他扭捏完,對方早就出門了,還是跟那個陳涼波一起的。
這倆人基本上天天都形影不離的。
唐銳抓了抓頭髮,對那個面癱臉的傢伙是恨得咬牙切齒,只能無奈搭下一班的公交。公交上大部分是穿著校服的女孩子,連嘰嘰喳喳的討論都透著青春美好的氣息。
女生們之間的話題除了學習,不外乎是追星、看劇、化妝、減肥、八卦、旅遊等,還有對異性的好奇與渴望。
比如眼前的唐銳,他早就換下了那個非主流的髮型,黑色的短髮顯得俊美清爽,他的長相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高高瘦瘦,單手拉著掛環,心裡裝著事的他表現得比較散漫,好像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一個女生在同伴的攛掇下,小聲問他要聯繫方式。
唐銳反應冷淡,這不但沒有擊退那個女孩子,反而自己向別人打聽到了唐銳的班級,天天趕過去獻殷勤。
第一天的上學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唐銳不是傻子,班上若有似無的排斥,他察覺到了。要是換做以往,他一個不爽就暴起揍人,不服打到你服為止。
他轉頭看琳琅,對方的位置靠近窗邊,正拿了一本高考必考詩集在看,她的手很漂亮,指節修長,猶如藝術品。
少年最終咽了那口惡氣。
在這狹窄近乎密封的水泥盒子裡,自己就像是一隻宰割的刺蝟,主人哄著他,一根一根拔出他身上賴以生存的刺,使暴躁的刺蝟變得如馴鹿般柔軟、溫順。
他沒有拒絕,是因為心存幻想。
也許哪天,她看到這樣乖巧而沒有絲毫攻擊性的自己,會生出接觸的想法,再次伸手摸一摸他溫軟柔嫩的肚皮。
而這一次,他絕不會傷她。
唐銳強迫自己融入格格不入的世界。
但無可避免的,他變得孤僻起來。
高三的氣氛瀰漫著大戰前的緊張,不是背書,就是做卷子,連課餘時間都在爭分奪秒記東西。
唐銳在這種類似封閉空間的狀態下愈發急躁。
他的適應顯然不怎麼良好,以前鬆散慣了,為了讓琳琅刮目相看,拼著一股勁兒往死里學,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績。可是等他真正進了這個優秀到刺眼的圈子,才發現自己的微不足道。
他跟一路完美過來的人不一樣,缺乏底蘊與耐心。
第一次月考,唐銳靠著熬到夜裡兩點的功勞前進了五名。
第二次月考,四十三名,跌回原點。
第三次月考,一百三十七名。
成績大幅度下滑,慘不忍睹。
他這邊折戟沉沙,琳琅卻高歌猛進,與神話陳涼波的距離在逐步縮小,她第三次月考擠走了第二名,在高分榜上穩穩紮根下來。
一個天,一個地。
他突然有一種感覺,琳琅太過出色,他快要抓不住這個人了。
唐銳咬了咬牙,還是不甘心。
他明明都走到了這裡,靠著自己的努力有了靠近她的資格,怎麼能輕易認輸?
唐銳調了鬧鐘,一天只睡三個小時。
大量的試卷堆在手邊,做到他雙眼發黑,胃裡直泛酸水,好幾次撐不住了,跑到男廁所里嘔吐個半天。
每次他看到鏡子裡那張慘白像鬼的臉,仿佛在嘲笑著自己。
唐銳,就你這樣的小混混,還想出息?
他扶著光滑的石台,吐得昏天暗地,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感覺稍微好受一點,他才哆哆嗦嗦摸著牆,緩緩走回教室。
這節是一周一次的體育課,他回來的時候課室空蕩蕩的。
唐銳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迷迷糊糊被一個男生搖醒的,他的臉色不太樂意,「唐銳,你坐我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