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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說了,等他打了勝仗,家裡會為他安排一個合適的姑娘與他成親。
雷家一脈單傳,痴迷練兵,全是一群只懂舞刀弄槍而不解風情的武夫們,若非家中強制婚配,雷家的家主們能直接把兵器當夫人,軍帳當府邸。由於家族的深厚淵源,在立業之前,四師兄從未考慮成家之事,嚴格貫徹了不近女色的原則,對一切女人敬而遠之,包括師娘。
恩人姑娘是他第一個動心的人,也是他第一個想要帶回家讓爺爺長輩相看的女子。
雷家組訓有言,家主們只娶一妻,一生一世一人,即便妻子過世,也不得另娶。
正如他做了決定,便絕不負她。
「恩人姑娘,我……我信你。」四師兄澀聲道,只是內心狂瀾已起,他隱隱感覺到絕望。
她怎麼可能會是長公主?
她不會的。
到了如此地步,四師兄還執迷不悟,這一幕,與當初的大師兄是何其相似。
李千機眉頭一揚,「四師兄,你怕不是忘了,當初大師兄信了她,是什麼下場。如今我信了她,自己又是什麼下場。長公主她心裡裝著千山萬壑,裝著盛世錦繡,唯獨,裝不下卿卿我我的兒女私情。區區男歡女愛,對長公主來說,無非是棋局上的一枚小卒,有用則利之,無用則棄之。」
她啊,很好算計,殷勤哄著小卒過了危險的河,助她斬將奪帥。
再然後,棄如敝履,不值一提。
「長公主,您評評理,比起四師兄的優柔寡斷,小五說得的話可還中聽?」
李千機臥蠶彎彎,笑容極其無害。
「小五,你翅膀硬了。」琳琅沒有繼續隱瞞下去,她抖了抖四師兄弄皺的衣角,「蟲環一經損毀,你體內同樣遭受反噬,經脈碎裂,血液逆流,你居然沒痛暈過去,還有閒心同我挑撥離間,真是嫌命長了。」
「小五命硬,讓長公主見笑了。」
琳琅正欲回答,被一隻粗壯的手掌扼住了腕口,語氣驚疑不定,「你……你會說話?師娘?這……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騙我?」
四師兄胸口起伏,呼吸急促,額角冷汗涔涔,盤了猙獰青筋。
她騙他?
她竟騙他!
「我沒騙你。」長公主的聲色是罕見的溫柔,「小四,我很抱歉,那日事發突然,害你重傷失明。我們立場不同,在各國細作的眼皮子底下,不好明目張胆放走你,於是就來了一出瞞天過海。」
她將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知道你是個正直又有原則的孩子,不願意接受敵人的幫助,深思熟慮之下,只好隱瞞身份,為你尋醫問藥。」
長公主仰著頭,頰泛紅暈,儘管四哥哥看不見,她依然在賣力演出,畢竟,在場的又不止他一個人。
「我是真心實意想你好起來的。」
琳琅的語氣又低落下來,「當然,你放心,有些事我是不會當真的。你我身份有別,年齡有差,怎麼……怎麼可能呢?」
她神色多了一絲哀思,聽得人柔腸寸斷,「本宮出身爾虞我詐的宮廷之中,為了生存勾心鬥角,有誰知曉,我寧可做那炊煙上的自由雲雀,也不願意囚禁在冷冰冰的金籠里。」
「如今,竟是無一人肯信我。」
淚珠滴落手背,灼傷了四師兄的剛硬心腸。
「長公主,你、你莫哭了……」
大男人頗有些手足無措。
木頭開花之後,便是冰山融化。
李千機胸口堵著一口悶氣,他上前一步,直接捏緊了琳琅的腕骨,「長公主,你這樣耍著我們師兄弟玩,就不擔心遭了天打雷劈嗎?你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催人淚下,就能掩蓋你的狼子野心了嗎?」
「我不過是失個憶,你連哄帶騙,昧下了我的千金閣與天上樓,讓我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如今,你又借著四師兄的傷勢,扣押了犀奴國攻無不克的上將軍,無非是拖延時間,讓秦國的兵馬加快吞併犀奴。」
李千機冷笑,「四師兄讓你發的家書,想必全部獻身給了您房間裡的蠟燭吧。」
「……什麼?」
四師兄渾身發抖,他扯住琳琅的衣角,力度之大差點要撕裂開來,「前方戰事竟到了如此糟糕地步?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明明說,明明說,吾之犀奴一切尚安啊——」
犀奴,那是他的國,他的家啊。
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當立不世功。而他,被國君委以重任,被家族寄以厚望,以寒甲鐵馬,擦拭暗淡的王朝星辰,重耀於世。這一刻,他的國家陷於水深火熱的危難之中,他卻愛上了罪魁禍首!
四師兄怒急攻心,生生噴了一口血,他甚至不顧自己雙眼失明,踉踉蹌蹌往外邊走去,隨後一腳踏空,整個人往階梯摔去。
琳琅牽住他的手,拉他回來。
「你去哪?」
「去我該去的地方。」
男兒報國,馬革裹屍亦不悔。
「你的眼睛還沒好,現在去,送死罷了,還是留下來,好好養傷。」
四師兄怔了一瞬,隨後,拆開她的手指。
「長公主,我不是狗,你給一根骨頭,可以忘記所有傷痛。你當初就該殺了我,以絕後患。」
他閉了閉眼,嗓音低沉冷漠。
「今日一別,恩斷義絕。他日相見,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