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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帝對他的長姐一向是言出必行,從不落空。
琳琅失笑,反握住他的雙手,荒帝戎馬半生,掌心粗厚,結著粗礪的繭子,「好了,天氣這般好,風景這般美,你說什麼這些喪氣話做什麼?」她招了招手,讓街邊賣糖葫蘆的老人走上前來,拔了兩根最為圓潤精緻的。
「賞你的。」
她撕開糖衣,堵住了還想說教的皇帝弟弟。
荒帝面不改色接過了。
他本不愛甜的,往日想起阿姐,稍稍含上一枚海棠蜜餞,當是她還在身邊。
如今這人在他眼前好好待著,吃不吃皆無所謂了。
算了,還是哄一哄阿姐吧,她一貫沉穩,難得發起了小孩脾氣,竟以為用糖便能收買弟弟。
她當他還是當年那個跟在她屁股頭哭哭啼啼不肯睡覺的小孩子麼?
他可是,早就長大了啊。
另一邊,三師兄與五師弟在鎮外的竹林道別。
他們並不同道而歸。
三師兄要返回大澤國,五師兄則是繼續他浪跡天涯的日子。
公良家的黑臉書童馱著鋪滿柔軟稻草的牛車,斗笠披著滿身的雪屑,擦也不擦,憨憨等著他的公子。
李千機憋出一句,「這位兄台,你的牙齒宛如明燈,照亮了黑夜,令我心生仰慕。」
粗壯如牛的書童撓頭,「公子第一次見俺時,也是這般說俺的,嘿嘿,你們真不愧是師兄弟,心有靈犀。」他豎起了大拇指。
「可別,誰跟老狐狸心有靈犀啊。」李千機抖了抖雞皮疙瘩,一臉嫌棄。
「要說啊,這是緣分,要不是俺用柳枝把牙齒刷得白白的,公子也不會一眼之中就相中俺這塊黑石頭哩!」書童依然滔滔不絕。
李千機心想,更大的可能是,你家公子為了襯托他的書生風流,特意找了你這個反面例子,老三這廝可是臭屁又記仇的千年老狐狸啊。那次他不過是一時疏忽,收老三褻衣的時候掉了根頭髮進去,結果被老三不動聲色坑了好幾天,出門必定遭遇的小紅連環奪命嘴,屁股啄得快開花了。
他懷疑老三用他的美色迷惑了大師兄的丹頂鶴小紅,一人一鶴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阿黑兄台,照顧好你家公子,我先飛啦。」
李千機嗖的一下消失不見,書童很捧場哇了一聲,隨後小心扶著公子上了牛車,往他背後貼心塞了一把稻草杆兒。
「公子,坐穩嘍,咱們要回家啦。」
牛車咯吱咯吱運轉起來。
「公子啊,你這次上山,見著了你喜歡的姑娘了嗎?」
書童熟練趕車,駛出了竹林,又踏上了一條小徑。
三公子雙腿盤曲,脊骨挺拔,正襟危坐在乾燥的稻草上,青衣黑帽,氣質斐然,仿佛一個得道成仙的道士,趕集的人們瞧見這一幕,紛紛投以好奇又畏懼的目光,有的直接跪下,沖他拜了幾拜,嘴裡念叨著神仙下凡。
可想而知,三師兄的修養功夫已登峰造極,即使屁股底下墊著一堆草,他依然能坐出蓮花寶座的高貴氣場。
「見著了。」
三公子接過了人們「供奉」上來的果子,一邊掐指一算對方的吉凶福禍,一邊抽空滿足了書童的好奇心,一心二用,牛逼極了。
書童哦哦哦了好幾聲,又嘿嘿笑了,「那咱們什麼時候把姑娘娶回去呀?」
公良瞻稍稍一怔。
「娶」這個字,對他來說,是一種陌生又心疼的感覺,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高燒之時,偶爾做了幾場美夢,倒是讓他貼身照料的書童石頭記住了夢裡的那位「姑娘」。這次上山,他誰也沒告訴,只是囑咐書童,若他沒有按時歸來,定是跟他的姑娘私奔去了,讓書童不必再等。
書童石頭私底下暗暗地想,他覺得私奔不太靠譜。畢竟,這位姑娘可不好追哩,不然公子夢裡怎麼會一直喊「別走」?而他一根筋兒通到底,壓根沒想過自家聰明的公子會騙他,想著姑娘難追,傻乎乎湊足了一包精細乾糧,讓公子私奔的路上填填肚子,別餓壞了心上的姑娘。
萬一姑娘發了脾氣,更難追了怎麼辦?
「娶不了了。」三公子以拳抵唇,笑著咳嗽了一聲,「那姑娘要招贅呢,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委屈了自己?」
書童扭過頭,懷疑看了看自家公子,實心眼地說,「公子你不是說嗎,只有吃到嘴裡的才實在,騙幾句又不會掉幾塊肉。」
不是他吹牛啊,公子是個狐狸精,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騙一個姑娘回家,絕對綽綽有餘。
「咳咳——」
公良瞻嗆得更厲害了,他搬起臉,訓斥道,「石頭,做人要正直厚道知道嗎,這些話不可再說了,讓世人誤會了我公良瞻的高潔情操如何是好?」
書童傻乎乎喔了一聲,又問了,「可是公子你不是也說了嗎,非常之時行非常法,情操碎了撿起來補補洗洗就是了。」
公良瞻稍微頭疼,他當初為什麼想不開要收了這個過耳不忘的書童。
「石頭,快看,那裡有一頭牛。」三公子隨手一指,禍水東引。
書童果然轉移了注意力,望著遠處的田地與黑牛,讚嘆道,「此牛膚色黝黑,四蹄翻騰,實乃出行耕田必備摯友,此牛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好牛,好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