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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跑著,沒有停下來。
迷路了。
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紀澤跌跌撞撞闖進了一戶人家,這裡面住著一對年輕的夫妻。
他看著男主人的熟悉模樣,想起來了,這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男人身邊還站著一個婆娘,穿著銀藍素白的襖子,挺著隆起的肚子,一臉的幸福。
這婦人他也認識,是秦家的小姐,他的表妹。
之前她留過洋,回來之後滿臉高傲,上流人的架子學得十成十,讓他看了就覺得倒盡胃口,受不了,立馬讓紀家去退婚了。沒想到才過不久,紀家就倒了,秦家也受到了牽連,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聽說是跟一個富商跑了。
院子不算大,井口邊散著一些簡陋的鍋碗瓢盆,栽種著一棵剛剛發芽的楊梅樹,一條麻繩掛在樹梢兩端,上頭晾曬著男人與女人的衣物,其中有一隻洗得發亮的紅色撥浪鼓。
丈夫似乎剛剛從外頭回來,大冷天裡冒著一頭熱汗,他是給人拉黃包車營生的,乾的是苦力活,比起以前那種身嬌體貴的少爺生活,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人長得高了,結實了,膚色也黝黑不少,若不是他那一口字正腔圓的流利話,紀澤還真以為他的弟弟被誰掉包了。
紀池一向不愛上進,他沒有自己混得這麼好。
然而,卻比自己要幸福多了。
他有一個願意為他洗手作羹湯的女人。
洗盡鉛華呈素姿,現在的秦慧心才是他夢寐以求的戀人,可笑他之前看走了眼。
「這位先生,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外頭呀?天太冷了,要不要進來坐坐?我夫君剛好買了點小酒,配些春筍豆瓣鹹菜,暖和一下吧。」女人挽著鬢髮,笑得溫婉如水。
「是啊,先生,進來坐坐吧。」紀池接過妻子手中的汗巾,也極力挽留他。「啊,你看,我家的小皮猴呀,再要三個月,就出來了,還沒取名字呢,先生一看就是文化人,要不給咱們指點指點?」
夫妻倆十分熱情好客,一點都沒有被生活的重負所壓倒。
真好。
真好。
他很羨慕。
他心裡頭這麼想著,卻又瘋狂嫉妒著,無邊的悔恨像黑洞一樣吞噬他。
如果……
如果還能重來,他必不負她!
「哎,先生,你的東西……」
紀池見地上掉了一個錦袋,撿起來就追過去,只是等他跑出外面一看,大雪紛紛揚揚,再也沒有見到那人衣衫華麗的身影。
「找不著人了,等他回來再交給他吧。」丈夫折返回來,拉了門栓,仿佛想起了什麼,彎著腰將臉貼上了妻子的肚子,「小皮猴,你今天有沒有好好聽娘親的話?」
「娃乖著呢。」女人拂開丈夫頭上的雪屑。
「對不起啊,琳琅,讓你跟著我吃苦了。你要是早點出現就好了,我若還是少爺,你定是少奶奶,穿金戴銀,奴僕成群,哎呦——娘子,疼啊疼,你放手!」
「整天淨說一些沒用的話,你紀池要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少爺,我一個小乞丐,你能看得上嗎?」
丈夫意識不好,連忙陪個不是,「就算是小乞丐兒,娘子也是最美的!」
「嘴貧。」女人橫了他一眼,又說,「對了,慧心姐今天又過來了,我見她實在可憐,沒東西吃,就給了她幾個饅頭,她那商人丈夫真是混帳東西!先說好了,你不許生氣啊,怎麼說她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現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我得接濟她一下。」
「知道,知道,我娘子最是善良了……」
「笑得太假了,一看就是敷衍我的!哼!今晚不許跟我睡!」
「娘子饒命,為夫錯了!」
「不饒,我就不饒,跪搓衣板去!」
「娘子啊,看在孩子的份上,饒了我這一回吧……」
回去之後,紀澤接了一場戲。
霸王別姬,生離死別。
那應該是他演戲生涯中最輝煌的一幕了,滿座賓客為他飾演的虞姬流淚。
而他,在經久不絕的掌聲中——
自刎了。
重生了。
然而,重來一回,他依舊還是抓不住自己想要的。
紀澤含笑看著琳琅,將劍抵在自己的頸間。
「夫人,你還記得我們結婚證的證詞嗎?」
「不記得了。」琳琅說。
「不記得沒關係,我念給你聽。」
他溫柔的聲音裹藏著幾分情愫,輕得不可思議,「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真好啊。
「一場空,也罷……」
既然追尋的都成了幻影,索性留下來也沒意思,他要先走一步了。
倘若還有下一輩子,他倒情願只當個薄情的戲子,演著悲歡,演著離合。
到了台下,伸手抹淚,又是喜笑顏開。
吃今朝的梨花酒,賞明朝的女兒紅。
無心無肺。
永不入戲。
第187章 狐妖前女友(1)
一間秘密的房間,一個女人,以及一群制服整齊的俊美男人。
「三天都過去了,你反省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