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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
他喉嚨嘶啞,直到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可那個人,沒有看他最後一眼。
他就這樣,在殿裡跪了一天,膝蓋已經淤青了。
可是普度眾生的佛,卻對他見死不救。
第二天,未央去了方家,差點沒把冒牌的傢伙給掐死。
琳琅早就料到這情況,從他出門的時候就尾隨在身後,等那個冒牌貨被虐得差不多了,她才突然出現求情。
讓人這麼早就死了,豈不是便宜了?
未央手足無措看著她,有一種幹壞事被抓包的心虛。
琳琅看都不看他一眼,說完就擰著裙擺就坐上馬車離開了。
她既然都發話了,未央自然不敢違逆她的意見,冷冷看了一下眼睛哭得通紅的婦人,轉身走了。
可兩人之間始終沒有任何的緩和。
唯一能看見她的機會就是在花房裡,或是摘花,或是修剪。
熾熱的日光下,花枝在清風中微微搖曳,她纖腰上的佩玉發出脆耳的聲響。不知是誰家傳來宮商角羽的樂音,她閉著眼側耳傾聽,裙裾上散落了繁複的花影。
他就這樣趴在屋檐上,偷偷看著。
以為這樣就能永遠。
她恨他,沒關係,他會用一生來彌補她。
只要,她能待在他看到的地方。
有一天夜裡,東廂房走水了。
未央當時正在一些商鋪里交涉事項,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他二話不說搶了別人的馬狂奔回去。
「夫人呢?夫人在哪兒?」
他揪著管家的領口,紅著眼咆哮道。
面前,火光沖天。
密密麻麻的人影從他身邊跑過,提著水桶去滅火,但是火勢卻絲毫未減。
「夫人她……在裡面。」
管家說。
話還沒落音,他立馬沖了進去。
屋樑上那塊橫木狠狠砸了下來,帶起大片的火星。他悶哼了一聲,只覺得背部一陣灼熱的劇痛,差點沒當場跪下來。
「夫人?夫人你在哪兒?」
他的眼睛被濃霧熏著,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腦袋越來越沉,也看不清了。
「夫人,咳咳,你快出來……」
這全是哥哥的錯,你為什麼這麼傻,要懲罰自己呢?
熊熊火光之間,他勉強看清了床上躺著一個人,鮮紅的裙角垂了一邊在床側,安靜沉睡著。
而此時,火舌越來越往裡頭湧進。
出口基本被封死。
任憑他武功高強,若是再不離開,只能是葬身火海。
床頂的紗幕燒著了,整塊要掉下來。
男人撲了上去,將人緊緊護在懷裡,只聽得嗤嗤一聲,後背已血肉模糊。
未央眼睛完全睜不開了,咳嗽著,解下自己的斗篷,蓋在她的身上。
「妹妹別怕,有哥哥在。」
他第一次,那麼溫柔喚著這個稱呼,卻是在臨死之前,在她永遠也不會回應的時候。
他摟著這具已經冰冷的屍體,蜷縮在牆角里,用自己的身體把她給結結實實罩住了。
這一次,哥哥不會再丟下你了。
妹妹乖,睡著了,就不疼了呢。
哥哥就這樣陪著你,永永遠遠保護你,好不好?
未央輕輕拍著女屍的後背,像小時候那樣哄她入睡。
月光下,哼著那不知名的童謠。
「月光光,照池塘。騎竹馬,過洪塘……」
「問郎長,問郎短,問郎何時返……」
她稚嫩地問,哥哥,郎是什麼意思呀?
「嗯……郎就是夫君的意思,是要相伴一生的。」
他其實也不太懂,卻像個小大人一樣故作高深。
「那……我以後能不能叫哥哥祝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他拍了拍胸脯,說,沒問題。
等你長大了,哥哥就娶你,當我的新娘子。
「拉鉤,騙人是小狗。」
「好,哥哥會說到做到的。」
兩個小人兒開開心心牽著手歸家了。
他許她一生,卻負了她所有的深情。
對不起。
妹妹。
哥哥是個混蛋。
若有來世,我們,永不相見。
這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燒盡了所有的骯髒與齷齪。
城主府掛起白幡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方家門口。
下車的是一位戴著錐帽的女子,身姿窈窕,纖細如柳。
不速之客。
待在房間裡的祝錦瑟一聽,臉色里立馬就變了,可是她不得不出去。畢竟琳琅如今是城主夫人,方家對她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就能滅掉的事。
何況,她從來都不是祝家的小姐,也沒有底氣在琳琅面前撒潑。
「嫂子……」
琳琅輕輕掀開了茶蓋,似笑非笑,「嫂子?」
對方立刻改口,怯怯地說,「夫人。」
少了男主這個大靠山,女主混得有些悽慘呢。不過像這種菟絲花一樣的女人,離了男人估計也就不成氣候了。
她漫不經心飲了一口茶水,開門見山道,「把少爺抱出來。」
少婦紅潤的臉色當即就變得慘白,像牆上的泥灰。她眼裡閃過種種的痛苦掙扎,最後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奶娘,你去。」
喲,這是要放棄兒子來保全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