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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乖巧搖了搖頭。
比起總愛捉弄他的折歡來說,還是這個男人更可靠些,雖然他不愛笑,可小太子就是覺得渾身舒坦,就像回到了一個溫暖濕潤又能給予無窮庇護的巢穴。
先前小太子擔心阿娘受傷,下意識忽略了這種溫暖的感覺,現在又被殷侍衣百般愛護抱在懷裡,心頭隱隱浮現出一股依戀的情緒——剛才他敢膽大包天撲上殷侍衣,也是心裡篤定他不會傷害自己,至於為什麼,小太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殷侍衣低頭一看,那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睛也正瞅他,滿是憧憬與孺慕,還有點兒困惑。
一顆心都軟了。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殷侍衣始終知道自己不太討人喜歡,他是個修煉狂魔,對外在俗務與交際不甚在意,個性淡薄而疏離,除去這一層身份與修為,他想沒人會喜歡這麼一個陰沉、冷血、容易猜疑的男人。尤其是小孩子,就更不願意親近他了。
他心底,其實一直想有個孩子。
一個有著紅彤彤的臉蛋兒、軟乎乎的小身子的年糕娃娃。
這個孩子是男孩是女孩並不重要,是聰明還是愚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是自己跟最喜歡的女子生下的孩子,他會將世上所有的最好的、最珍貴的,都捧在他的心肝面前。
他會做一個寬厚、仁慈、有耐心的爹爹。
從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是跟在幽天帝的身邊,這個男人雖為人人敬重懼怕的至尊,卻不懂得怎麼做一個寬厚、仁慈、有耐心的父親,他將他視為繼承人,但凡太子有一絲的不完美,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這嚴苛的教條甚至規定了他不能喜歡那又軟又白的長耳兔子。
他偷偷養了很久,可還是死了。
在父親的手下生生捏成了一灘肉泥。
那天早上,他記得自己還給兔子仔仔細細洗了個澡,帶它去曬了曬幽域三月時節里難得一見的太陽,他化成了一條巴掌大小的小黑蛇,尾巴圈著兔子,在舒適的陽光與微風裡懶洋洋睡著了。
然後他最依賴的長老看見了這一幕,他央求了好久要保密兔子的存在,長老答應了。
誰知道那慈眉善目的老人轉頭就捅到父親面前。
於是它死了。
兔子的血還濺到了他剛換上的藍色新衣。
這只不過是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微不足道,他以為他早就忘得乾淨了。
直到現在,他看見了懷裡的小糰子,白白胖胖的,那種失而復得的欣喜一下子就淹沒了他。
而且這個小傢伙還是他的血脈至親。
在這個天底下,不需要任何利益,就能承認他存在的人。
他終不是孑然一人了。
「……爹爹?」
小太子見殷侍衣走神,小小叫了一聲。
折歡自然也聽見了,衝著小太子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笑容。
這一顆兩邊亂倒的牆頭小草真是好玩兒。
小糰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緊緊扒住殷侍衣的胳膊,眼神傳達某種渴望。新爹爹你可厲害點啊,他不想被壞人做成人肉包子。
「抖什麼?冷嗎?」殷侍衣問,一隻手揚起大袖,遮住了他的腦袋。
小太子可憐巴巴,試圖提醒他現在是什麼個情況,「爹爹,你看阿娘她……」
殷侍衣動作一頓,他抬起頭。
他沒有懷疑小太子的身份,不然孩子身上怎麼會有他的氣息?
自然,他對琳琅的多年恨意也消除了大半。而剩下的一小半,在看到她被人挾持時,同樣是消失得乾乾淨淨。他甚至想到,這還是自己送上去給敵人折辱,心裡的愧疚一下子由淡薄轉向濃烈,殷侍衣毫不猶豫地說,「化龍壇還你,把她還我!」
眾人麻木地看著那第一王朝至寶被這兩個男人當小玩具一樣拋來拋去,心說化龍壇也是很委屈了,它被修士們追逐了那麼多年,頭一回遭人嫌棄。
折歡唇邊含笑,卻是冷的,「你說還就還,你說給就給,你當我太平青帝跟你玩過家家嗎?」
「你要什麼?」殷侍衣皺眉。
「啊,要什麼,這個問題問得好。」折歡擁著琳琅的肩膀,溫柔拂過她發間的桃瓣,細長的手指如碰珍寶,一根根地落下,輕輕摩挲著她臉龐,「魔尊大人,你覺得她值多少呢?」
小太子雙頰鼓鼓瞪他,阿娘是無價的!
殷侍衣察覺到了懷中小孩子的急躁,他反而顯得冷靜,重複問了一句,「你要什麼。」
「其實也不多,畢竟我不是那麼貪心的人。」折歡笑眯眯打了個響指,「我雖有化龍壇,卻沒有見過真正的升龍訣,不知能否——」
「啪!」
一片龍鱗猛地砸到了折歡的身上。
「給你了,人還來。」
小太子星星眼瞅著新爹爹。
他出手比父皇爹爹還要闊氣啊。
聖地眾人面面相覷,升龍訣比太平古國的傳說還要神秘,聽聞是記載了肉身成聖的秘密,由於出現的時間比上古還要遙遠,眾人只當是一則虛幻奇聞。
誰想到還真的有?
可就算是真的,這升龍訣也是一件不輸於化龍壇的天地至寶,就、就這麼隨便的送人了?
眾人無比眼熱,卻也只能眼睜睜看那片龍鱗從折歡的胸膛一直滾落到衣擺。
至寶被如此對待,他們的呼吸都有點兒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