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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誰……」
唾手可及的霸業功敗垂成,甚至自己也瀕臨死亡的邊緣,可紫衣主帥心裡奇異地升起一股滿足感,能死在這人的手上,他竟沒有一絲的後悔。
玉無雪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收劍入鞘。
比起將死的紫衣主帥,白衣劍修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一身白袍在激烈戰鬥中早就染成血衣。以一己之力硬抗魔門聯盟,下場比想像的還要慘烈,他換來了一百五十多道傷,有七道幾乎是致命的,兩道懸刻在靈府之上,差點讓他命喪當場。
幸好此時勝負已分。
他折了大半的將領,如今主帥性命垂危,其餘小兵兩股戰戰,更是四下逃竄。
疼痛如鱗片般起伏著,玉無雪眼前發黑,同樣噴出一口淤血,腳步虛浮起來。
他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多久了。
要死了嗎?
他內心深處盤旋著一道朦朧的影子,她鴉髮簪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衝著他眉眼彎彎,伸出手,說,人多,劍修哥哥牽我。
玉無雪記得自己當時是拒絕的。
只是這次,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想要遂了她的願。
觸到的是粘稠溫熱的液體,是他的血。
這一刻,他突然隱隱明悟。
師傅常說,玉門弟子動命不動情,要他學那些得道成仙的聖人,參悟太上忘情之道。可忘情不是薄情,更不是無情,而是情之極致,不為情困,不為情惑,不念過去,不貪將來,她安,她在,他便心滿意足,不求更多。
玉無雪閉上眼,等待最後一刻的判決。
「小、小心——」
紫衣主帥咽氣之前,原本漸漸合攏的眼皮因為過於恐懼而猛然睜開,裡面映出一道窈窕卻鬼魅的身影。他想要提醒玉無雪,可是對方早就沉浸在玄妙的生死超脫中,哪裡會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事。
玉無雪只覺雪光閃過,眼睛一痛,緊接著不省人事。
一隻血手巍巍顫顫揪住了裙角。
對方似乎輕笑了聲。
「放心,我不會讓他死的。」
隨即,四周陷入了無邊的寂靜。
「師弟!師弟你醒醒——」
熟悉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
他試圖睜開眼,痛感尤為劇烈。不知不覺,身上的汗浸濕了錦被,如同業火焚燒,疼到麻木。
「師弟!師弟醒了!師傅你快來!」
緊接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用細布沾了水,仔細浸潤他乾燥的嘴唇。
隨後,滾燙的額頭搭上一隻蒼老的手,關切問他,「無雪,你感覺怎麼樣了?」
疼,疼到五臟六腑仿佛頃刻就能破裂。
還有……
「咳,師傅,天……天黑了……」怎麼不點燈?
難堪的沉默瀰漫四周。
修真界最近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是魔門時隔六百餘年,在懟天懟地的司徒瘋子之後,終於又迎來了一位至尊,也是太始大陸第一位女性統治者。第二件則是劍門的絕世天才驟然隕落,不但一身修為被廢,一雙重瞳同樣難逃厄運,劍門聲勢也因此跌落冰點。
有人嘆息有人幸災樂禍。
甚至有人打賭這位曾經的傳說什麼時候自殺。
當你位於神壇,所向皆是光明,路途自然是順坦的。
可當你墜落低谷,世態炎涼的巨大落差是能將人生生逼瘋的。
「師兄,你修煉要緊,不必天天來看我。」
房屋裡浸泡著一股濃郁的藥味,他眉也不皺,臉色平淡得很。雙眼蒙著半指寬的白色綢帶,襯得臉頰分外雪白。
「師兄修煉了呀,可沒偷懶!」胖長老撓了撓頭,憨憨地笑,「這不是嘴皮子癢了嗎,想找人嘮嗑嘮嗑。結果師兄嫌我太煩了,就踹我到這來了。」他假裝抱怨,「師兄最近是越來越兇殘了,下手都沒個輕重的,老子屁股都淤青了!」
玉無雪靜靜聽著,偶爾才說幾句,像往常一樣,仿佛失明的人不是他。
胖長老叨叨了半天,見時候不早了,讓人擺上了熱菜,一個勁兒給他夾菜。
師弟低著頭,慢慢咀嚼著。
忽然,他問,「師兄,我這雙眼,以後都看不見了嗎?」
胖長老的手一抖,雞肉掉落湯盤,他借著敏捷的反應躲開了。
可是如今的師弟沒躲,濺得滿臉都是,上頭還有蔥段與蛋花。
他似乎呆了下,遲緩地伸手,摸了摸臉。
胖長老呼吸一滯,登時站了起來,急急忙忙要給他擦臉,結果他身軀龐大,動作又急,撞得桌面的湯湯水水失去了平衡,有一蠱藥湯直接摔在玉無雪的身上。
聽到聲音的他下意識想接住,卻忘了自己手腕的經脈剛剛接好,不靈活,那燉蠱砸到腕骨,他微微皺眉,嘴唇緊緊閉著,並未發出任何疼痛的聲息。
「師、師弟,對不起,師兄不是故意的……」
胖長老吶吶地說,眼圈不禁紅了。
他的師弟,本該是萬人膜拜的至尊,可現在,他卻比普通人還要孱弱,好像隨時都能神魂俱滅。
「沒事。」
玉無雪唇色淡薄,「是我自己沒接住。」
胖長老見他這模樣,忍不住咬了咬牙,為人感到不值。他是少數知道師弟重傷的原因,可那個女人借著他師弟上位成了至尊,這些天卻只想著清理門戶,完全沒有顧念到師弟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