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6:將計就計
雖然躺在一張床,但張愛國跟「張姐」之間的距離還能再躺兩個。
張愛國更是側身背對著「張姐」,躺在大床邊緣,時而鼾聲如雷,時而鼾聲微微。
二人睡得很熟,裴葉拉著小紙人張姐爬上枕頭。
「我有點兒緊張——」
小紙人張姐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色和霓虹燈,近距離觀察這張在鏡子裡看了五十多年的臉。一想到待會兒會發生的事情,她便有種回到了醫院搶救的感覺,渾身上下使不上勁兒。
裴葉道:「你放心,我很快。」
說罷,裴葉伸出小短手往小紙人張姐一抓。
後者還沒來得及反應,魂魄便化作一團小小光點安靜浮在裴葉手上。
空餘的一隻手穿過「張姐」的腦袋拉出一團一樣大小的光點,再將張姐的那團塞回去。
一扯二扯再一塞,好了,調換魂魄的手術做完啦。
整個過程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裴葉將小短手立在身前,默念數道「引魂善咒」。
其威力之大,相當於將魂魄在灌滿520膠水的浴池滾了滾,塞回肉身,保證牢固不丟魂。
張姐感覺身體有些奇怪。
生魂狀態的她是輕飄飄的,比柳絮還輕盈,走路不受地心引力影響,走著走著能飛起來。
現在卻覺得有一座厚實大山壓在身上,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她猛地睜開眼睛,目光迷茫地看著天花板。
【她是誰,她在哪兒,她在幹什麼?】
三個問題過一遍,如潮水一般的記憶在腦海中走馬觀花似得略過。
她在網紅鬼屋打小時工賺蠟燭的經歷……
她在鬼屋碰到鮮肉「小男友」的場景……
她被「小男友」變成小紙人,一塊兒來找她大兒子的……
張姐全部想起來了,原先放鬆的沉重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
扭頭,瞧見大床另一側的被子隆起。
一張小紙人就坐在她枕頭一側。
小紙人舉起小手擱在嘴邊噓了一聲。
「別出聲,小聲點。」
張姐僵硬梗著脖子點頭。
她小心翼翼下了床,連室內燈都不開,跟著裴葉去了浴室。
張姐蹲在坐便馬桶上聽裴葉說計劃。
「你明天就跟你大兒子去立遺囑做公證,先將他穩住了,我則用你兒子的帳號給那人發消息讓他來取貨。」裴葉將張愛國電腦上的垃圾一言帶過,但張姐也能聽出事情的嚴重性。
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他、他真是……比他老子還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張姐不止一次說這話了,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失望。
住著全款買的均價15萬的千萬豪宅,年收入也有近十萬,張姐還經常資助他,甚至打算給他一成遺產,那也有幾個億了……打小也是名師家教一對一輔導,興趣班課外班只有好與更好,結果——TM養出這麼一個噁心人的玩意兒——這已經不是「養大了胎盤」能形容了。
張姐相信,即便真是個胎盤,這麼多優質條件砸下去,成不了天才也成不了惡人啊。
但看看——
張愛國TM是個啥玩意兒?
謀害親媽,賣老婆還不忘要她命,電腦視頻存這麼多噁心的玩意兒——張姐現在只能祈求這混帳只是看看,沒有下手傷害哪個無辜孩子——也不對,他下載視頻的次數,提供的流量熱度,全是一塊塊壓在視頻受害者身上的石子兒,石子兒匯聚成巨石,砸向下一個受害者。
他加入那些群,對視頻表現出興趣並且掏錢購買下載的同時,便是在作孽。
提供的利潤成了視頻製作者將屠刀揮向另一人的動機。
張姐雙手捂著臉,試圖用這個動靜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微笑著,語調輕快:「小蒼啊,阿姨想將他送進去吃幾年牢飯,你有沒有好建議?」
裴葉:「……」
確認過眼神,絕對是親媽。
她道:「張愛國的確存在謀殺未遂行為,若能立案,送他進去揀兩年肥皂是沒問題的。」
張姐一邊聽一邊點頭。
「若警方不採納『離魂惡咒』殺人手法,我們也能換個思路……你兒子也算犯了拐賣婦女罪?」
一樣能進去揀兩年肥皂,保證他再也沒有便秘之苦。
張姐點點頭,表示裴葉的思路非常有用。
她回去諮詢律師,選擇年限長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揀兩年肥皂改不好,多揀幾年。
裴葉詳細說了張姐明天應該怎麼做,千萬別打草驚蛇……
張姐緊張了。
「我這也沒演過戲啊……」
要是不小心「打草驚蛇」了咋辦?
裴葉道:「真要打草驚蛇了,頂多是難度增高一些,我也能搞定。」
她對自己的實力就是這麼自信。
張姐先回去睡覺,裴葉則找了個地方打盹兒。
【月老孟婆】應該會在明天過來「拿貨」,先養精蓄銳,張愛國媳婦的魂魄先保存著。
裴葉無聊去找那隻成了精的鸚鵡。
說它成了精可不是說它聰明,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神荼帝君說天地靈氣正在緩慢復甦,一些資質不錯的動植物會率先覺醒靈智,具體體現在聰明、懂人性,但寵物主人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自家的寵物格外聰明,還給它們拍視頻。
湊熱鬧的網友也紛紛起鬨。
【快將它/它們送去清華/北大】
眼前的鸚鵡顯然就是網友口中能保送「清華/北大」的小天才。
當小紙人裴葉爬到鳥籠,站在架子上的鸚鵡理理順滑的羽毛,扇扇翅膀。
裴葉伸手打招呼。
「小傢伙,你好呀。」
鸚鵡沒說話,而是轉過身,衝著裴葉抖了抖它漂亮的尾羽。
裴葉:「……」
她沒反應,鸚鵡跳下來拱了拱她。
「漂釀漂釀——」
說著,它興奮煽動翅膀。
化成開心的複讀機。
「漂釀漂釀——」
裴葉伸出短手摸了摸鸚鵡的腦袋。
小傢伙應該是剛剛開啟靈智,意識很懵懂卻能像海綿一樣吸收外界知識。
被摸頭鼓舞的鸚鵡小碎步跳了跳,清了清嗓子:「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晚上好,今天是X月X號,農曆X月X號,歡迎收看新聞聯播節目。首先為您介紹今天節目的主要內容……」
鸚鵡也是個變聲高手。
聲音在新聞聯播男主播和女主播來回切換。
一邊說一邊偷偷扭頭偷看裴葉的反應,後者象徵性鼓掌兩下。
鸚鵡得意地挺起胸脯。
它將新聞聯播複述完又背了黃金檔的言情電視劇,感情充沛,咬字清晰。
若是不清楚,還以為客廳電視重播呢。
鸚鵡表現完了,時間也到了後半夜。
裴葉打了個哈欠,鸚鵡也跳著靠過來,小心翼翼靠在她身邊。
「你說……我什麼會這麼討這些妖類喜歡呢……」
裴葉看著鸚鵡的姿態,低聲咕噥了一句。
不知這話是說給別人聽,還是給自己聽。她不相信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喜歡,【戀與養崽】遊戲給出的解釋是第二個末世副本世界加持buff,但裴葉總覺得這個屬性是在欲蓋彌彰。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那個坑逼友人會主動跟她坦白。
將這些念頭丟開,掏出手機,點開【戀與養崽】。
清理遊戲日常,給《萬獸園》小可愛投餵飼料,給阿崽冰箱增添存貨,趁著有感覺再去許願池抽幾回……玩著遊戲,看著二樓房間熟睡的阿崽,便感覺心情也完全平靜下來。
仿佛被張愛國那些人渣激出來的負面情緒不曾存在。
這點很神奇。
明明阿崽是一顆平平無奇的蛋,但對而言裴葉卻有種說不出的影響力。
裴葉跟阿崽道了一聲晚安,準備退出遊戲的時候看到阿崽書桌上放著沒關上的日記本。
【今天很開心呀︿( ̄︶ ̄)︿】
【新工作的同事請客吃飯15(29>70<29)16】
剩下的內容都是一堆菜名,但阿崽最中意的還是辣椒粉和番茄醬,它們簡直是美食的靈魂。
裴葉看到這裡無奈笑笑。
她將日記本放回原來的位置,退出遊戲。
第二日,裴葉是被鸚鵡嘹亮吊嗓的聲音吵醒的。
這隻鸚鵡還是京劇和黃梅戲的愛好者,一會兒是「黨給我智慧給我膽,千難萬險只等閒,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進威虎山」,一會兒又是「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
裴葉聽到「樹上鳥兒」那句險些笑出聲。
鸚鵡見她醒來,跳下來將鳥食推到裴葉跟前。
裴葉婉拒了。
看著禁錮它的鳥籠,問道:「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待靈智完全開啟,知道自己被困在一方狹小的天地,容易患抑鬱症的。
鸚鵡歪頭思索裴葉的話。
過了一會兒,它撲騰飛起來,用爪子靈活打開了鳥籠,飛到鳥籠外衝著裴葉興奮晃動尾羽。
這架勢仿佛在說「老哥兒還在等啥,走起走起」!
裴葉:「……」
張姐和張愛國也醒來了。
後者並非發現前者已經換了芯,洗漱完便大爺似的坐在餐桌前等早飯送來。
張姐可懶得伺候。
她隨便找了個藉口說:「不是要去立遺囑做公證嗎?早點出門早點回來,路上隨便吃點。」
張愛國一想也是。
他比張姐更加迫切拿到遺囑。
至於媳婦為何突然不親近自己,張愛國也懶得去想。
一個立遺囑的工具人。
有誰會琢磨一件工具的心路轉變嗎?
張愛國帶著張姐開車出門,一路上就沉默,誰也沒有主動打破氣氛的意思。
與此同時,裴葉模仿張愛國的QQ給【月老孟婆】發了簡訊。
沒一會兒【月老孟婆】就給了回復。
「速度還挺快,進行順利嗎?」
裴葉道:「玄門天師賣的符篆靠譜不?別出岔子。」
【月老孟婆】給裴葉發了三張笑臉。
「靠譜,我介紹給你的風長齋,那可是玄門這一代的領頭羊了了,基本功很紮實。」
裴葉看到「風長齋」三個字,眼皮跳了跳。
根據之前的聊天記錄,她知道【月老孟婆】給張愛國推薦一名天師,卻不知是風長齋。
嘖嘖嘖——
不知道該感慨世界太小,還是感慨風長齋這小子運氣太糟。
出自他手的驅鬼符沒拿來驅鬼護宅,反而成了殺人兇手的工具。
裴葉不動聲色,試探了句。
「你幫了我這麼大忙,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等我拿到老太婆的遺產,出來見見?」
【月老孟婆】冷淡地道:「如果你下一個老婆八字也特殊,我們也許會有再見的機會……」
裴葉:「……」
她揣摩張愛國的心理。
「這個……八字特殊,有什麼講究嗎?」
言外之意是準備再娶個能「賣」的老婆以防萬一了。
【月老孟婆】聽出言外之意,饒是他自己個兒也不是啥好人,也被張愛國的無恥氣笑了。
「也沒別的大要求,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身的人就行。」
這人又補充了一句。
鄙夷和戲謔幾乎能透過屏幕,撲面而來。
「當然,如果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的男性也行。」
裴葉模仿張愛國貪婪的口吻發過去一句。
「什麼陽年陰年,這種人少嗎?」
自然是不少的。
光是華國,每天就有幾萬人出生,若將範圍擴大至全球就更多了,符合條件的人也多。
用心找找還是能找到的。
【月老孟婆】不疑有他。
只要裴葉不問找這些人做什麼,他是不會起疑的。
裴葉一邊扮演張愛國跟【月老孟婆】拖時間,一邊查對方的位置,再輔以算卦,用最快的速度鎖定對方的位置。她在爭分奪秒,張愛國跟張姐也來了遺囑庫,準備重新草擬遺囑。
整個過程,張姐表現得很平靜,只有張愛國一人顫抖雙手。
回到家才緩過來,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辦。
「你累不累?我給你燒點開水?」
「嗯。」
張愛國進廚房燒水,偷偷將驅鬼符燃燒後的灰燼混入水中。
張姐也全力配合他的演出,將吹涼的一碗水全部喝下肚。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
張姐啥反應也沒有。
「這麼看我幹嘛?」
張愛國眼神飄忽:「沒什麼,忙活一早上了,要不要進屋歇歇?」
張姐依舊配合。
她表面上淡定如老狗,內心實則慌得一批。
筱蒼可沒有告訴她接下來該怎麼演……
自由發揮嗎?
很快,她就沒這個煩惱了。
安靜的鸚鵡突然撲騰著翅膀大叫。
「壞人來了壞人來了——」
「壞人來了壞人來了——」
「壞人來了壞人來了——」
張姐腦中警報拉響。
「空調壞了嗎?」
張愛國感覺空氣降溫,冷了好幾度。
正準備關窗戶,下腹位置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有人在這裡狠狠踹了一腳。
紅酒架子上的酒瓶毫無預兆地爆裂炸開,玻璃和酒液撒了一地。
張姐被嚇得大叫,下意識抱頭往角落蹲去。
沒一會兒,餐廳桌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高高舉起往牆面重摔,巨大的震動連地面都顫了顫。
緊跟著便是冰箱,集成灶,水台,砧板和菜刀……
不是亂飛就是亂摔,廚房的玻璃推門也突兀裂開,碎了一地玻璃。
張姐抱頭躲進主臥的衣櫃。
外邊的動靜時而大,時而小,東西噼里啪啦地摔,燈泡一個接一個炸。
鸚鵡揮著翅膀充當啦啦隊給裴葉加油。
裴葉忍著鸚鵡的聒噪,沒好氣給它甩了個瓷盤。
「安靜點。」
鸚鵡立馬安靜如雞。
裴葉這邊一臉晦氣地抓著一件黑色的袍子,臉色微沉。
守株待兔,兔子是等來了。
卻不料兔子狡猾,在她跟前玩了一把自爆
說是自爆也不正確——
裴葉神情一冷,加重手上的力道,將那件黑袍攥得留下褶痕。
感覺外邊動靜小了,張姐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這時,門鈴聲也響起來。
物業來了。
剛才那動靜大得像爆炸,樓上樓下要是沒意見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