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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好半天后,玲瓏四顧看了看,後知後覺地發現不遠處的路瞧著有點眼熟。仔細一看,咦,不就是通往菖蒲苑的那條路麼。
沒多久到了菖蒲苑中。郜世修帶了玲瓏去他書房隔壁的屋子。
桌上擺了一些小包子和清爽可口的小菜,另外還有兩碗粥。一份是鹹湯,一份是甜羹。
玲瓏只略瞥了桌子一眼就繞了過去。
郜世修問:“今早可是已經吃飽了?”
“是啊。”玲瓏順口答道,眼睛在這屋裡的幾個大書架上來回巡視著,忍不住暗自估量著,這裡到底一共有多少本。
郜世修隨手拿了本書坐在窗邊看,視線卻越過書籍落在玲瓏身上。
看她時不時地掩口打著哈欠,郜世修低嘆一聲擱下了書冊,指著內室說道:“你去休息一會兒吧。”
這間藏書室里還有耳房,是間內室,他平時看書累了就會歇在那裡。
玲瓏透過窗戶望了望大亮的天,不敢置信地扭頭看郜世修,“現在睡嗎?”可是很快就要到上課時辰了啊。
“嗯。”回答她的是不容辯駁的語氣。
玲瓏磨磨蹭蹭走到內室,磨磨蹭蹭脫鞋上了榻。
挨著枕頭躺下後,她想著七叔叔還在外間,就眯著眼睛悄悄去尋那邊的高大身影。
誰知剛望過去,視線就對上了。
郜世修正板著臉面無表情看著她。
玲瓏心虛地趕緊閉眼。
她本來只打算略閉閉眼糊弄過去。可是,不多會兒,她就忘了這個初衷,漸漸睡了過去,呼吸轉為輕柔舒緩。
郜世修回到桌案邊繼續看書。過了會兒,有點不太放心,又拿著書來了裡間,守在床邊翻看書冊。
小半個時辰過去,眼看時間所剩不多,郜世修溫聲喚醒了玲瓏。讓人拿了溫水來,他給她擦了臉又抹上香脂。看她頭髮有些亂,再順手編了辮子。
這些是入京前一路同行時做慣了的,倆人都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走到外頭,長河長海他們也是不覺得有甚不對。
可守在院子外頭的冬菱和紅玉卻是大驚失色,“姑娘,你怎麼換了髮式?做什麼去了?”
玲瓏想了想,說:“在七叔叔那兒看了會兒書。頭髮有些勒,重新整理了下。”
冬菱想給玲瓏換個漂亮髮式。
“那樣太耽擱時間了。”玲瓏遠遠地跑開,“快走。不然會遲到的。”
倆人看這辮子雖然編的簡單,卻是工整勻稱,就沒多說什麼,疾步跟了過去。
小姐們學習本也不像學子那樣課程緊,第一堂課開始的時候天已大亮。
郜世修時間算得好。
玲瓏到了學堂時,距離課程開始還有一盞茶的時間,先生還沒到。玲瓏就帶了冬菱往屋裡去。紅玉留在廊檐下候著。
屋裡一共有二十張桌子,橫著四個,共有五排。每張桌子可以容納兩人。
小姐們已經三三兩兩地到了,各自尋了位置落座。
玲瓏大致看了下屋內情形,發現就算是沒有小姐落座的位置,很多桌子上也擱置了不少物品。
想來姑娘們上課是有固定位置的。不需要帶回家的東西,就暫且擱在桌子上,往後上課的時候方便取拿。
玲瓏想要認真學習,打算擇一個儘量和先生們靠得近的位置。見右前方最角落處的座位有一人在坐,她周圍的三個位置都空無一物,玲瓏便打算往那邊去。
誰知剛往那邊過去,旁邊就響起了鬨笑聲。
“你可別去。”左邊的一位華衣少女說道:“那裡是‘專屬座位’,別人不能碰的。”
華衣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相貌平常,打扮卻是不俗,身穿草綠色纏枝寶瓶妝花褙子,戴點翠鎦金耳墜,腕上還有一對赤金掐絲手鐲。看上去金光閃閃,十分奪目。
玲瓏頭次來,和誰都不認識,朝她輕點頭道了聲謝,這便去了靠後的一張空餘位置。
剛一落座,就聽華衣少女那邊傳來了嬉鬧聲。
“小結巴。小結巴。”那邊好幾人湊在一起,不懷好意地笑嘻嘻朝右前方的角落喊,“有爹生沒爹疼的小結巴。”
周圍還有人在跟著起鬨。
華衣少女道:“你看你,什麼都不行,功課也不好,先生們也不喜歡你,還來做什麼。趕緊和祖父說一聲,走人騰出位置來好了。也免得因為你而空著位置。”
玲瓏原本以為角落那位小姐旁邊位置有人所以不能坐。現在才知道,她旁邊的位置是有人授意空出來的。
為了孤立她。
角落處的女孩兒低著頭,玲瓏看不清她相貌。不過從背影來看,也就比自己稍微大一點而已。
再環顧四周。
其他小姐們好像很忌憚那名華衣少女。
雖然有不少人望著那纖細背影時面露同情,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走到她的身邊去。甚至於,沒有一個人敢為了她而出聲反駁。
冬菱見玲瓏在悄悄留意那華衣少女,快速地把玲瓏的東西放到桌上後,就壓低聲音說:“婢子不認識旁人。不過這一位小姐倒是見過。是世子之女。”
玲瓏慢慢收回目光,恍然大悟。
原來那張揚跋扈的是郜世良的女兒啊。
真是越看越像。
那仗勢欺人的神態舉止,和她爹簡直一樣一樣的。
·
郜心蘭把頭垂得低低的,下巴幾乎挨著胸前。鼻子發酸,眼睛起了霧氣。如以往一般,她一遍遍告訴自己不用在意、不要理會那些人。
突然,眼前桌上的光亮驟然暗了下來,投下了一片陰影。
郜心蘭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她旁邊的位置居然有人肯坐了。
生怕是郜心悅過來了,她小心翼翼地側頭看過去,意外地發現身邊是那個剛剛來到族學的女孩兒。
好像是叫——
“我叫玲瓏。”身邊的女孩兒甜美可愛,笑起來跟福娃娃似的,透著讓人歡喜的安寧,聲音悅耳好聽:“你旁邊沒人吧?”
郜心蘭點點頭,很輕很輕地說:“嗯。”
“以後我就和你坐著了。”玲瓏把自己的東西從懷裡放到桌上,一樣樣擺好,順口問道:“你是哪一房的?”
郜心蘭咬了咬唇,不敢講話。
玲瓏從郜世良女兒說的那些話里隱約猜到了些原因,側頭微笑,“你不用怕講話。慢一點說,慢一點的話能好很多,別急。”
郜心蘭搖搖頭,不吭聲。
玲瓏記起那些人說什麼“有爹生沒爹疼”,抿了抿唇,小聲說:“我爹娘……也不在了。但是我知道他們很疼我。”嗓子有點發堵,她勉強露出個笑容,“所以,你不用怕。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笑你的。”
她聲音軟軟糯糯的,聽著就讓人安心。
郜心蘭定定地看著她,好半晌,細聲細氣地說:“我有、有爹。他在很、很遠的地、地方。平時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