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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凌先生醫術高超,這次您肯治療內子,在下感激不盡。還請您進屋一看。”郜世修難得地語氣溫和地說著,這便要急切地把人請到屋內。
——既然飛翎衛帶了人進來,必然是確認過此人並非假冒了。他倒是不用懷疑自己手下干將的能力。
誰料凌玉卻抬手否了他的話。
“不用你感激。”昏暗的屋內,沒有點燈。凌玉的聲音仿佛從深潭之中傳來,幽然中帶著淡漠,“我雖不是什麼大善人,不過聽說了長樂郡主曾傾盡全力來幫助江南受災百姓後,還是決定來這一趟。並非是我心好,要感激,也感激她心好才對。”
郜世修目光陡然冷厲,“你緣何知道她曾‘傾盡全力’出手相助?”
玲瓏數次把自己賺得的銀子盡數捐出來,雖然沒有特意遮掩過,但這個事情絕非尋常人可以知曉的。
“既是王成的女兒,我總要好好看著。”凌玉道:“認真算來,王成還是我遠房隔了五代的表舅父。”
口中說著‘舅父’,語氣卻疏淡到還不如一個外人來得親近。
郜世修:“你手下是何人?”
“不過是江湖中人。”
郜世修便沒再多問。
江湖之中,出身草莽的英雄好漢不知凡幾。國家有難時,這些人也不曾袖手旁觀。
便是程九,當年在漕幫做一把手的時候,也曾幫助過黎民百姓。
不過經此一時後,郜世修暗暗決定,往後再多辦個錢莊出來。小丫頭若是有了銀子,只管存入自家的錢莊。
免得外面的阿貓阿狗都能查到她的銀錢來去。
內室,燭影晃動。燭光照在床邊,似的床上那單薄身影幾乎籠罩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清冷孤寂。
郜世修三兩步跑過去,探了探玲瓏額頭。
凌玉大致掃了一眼,問:“太醫都給看過了?怎麼說?”
雖說郜七爺文武雙全,可在醫術一道他當真是一竅不通。因此太醫們的話,郜世修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他深吸口氣,把那些話盡數說來。
凌玉聽後眉心蹙起,“太醫們既然說沒大礙,只有傷口難以癒合這一點麻煩,那就說明問題就出在傷口上。”
皇宮裡太醫的本事,他倒是不會懷疑。定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太醫說傷口太深不能合起,這可是不對勁。
燭光太暗。
郜世修又讓人多加了十幾盞燈,凌玉方才輕輕點頭。
凌玉並不過去親自探查長樂郡主的傷處,而是讓郜世修用衣裳被子遮住了她身體其他地方,只露出背刺傷口那一小塊。而後,他拿出幾根金針,在火上略燒,朝傷口探去。
傷口依然在慢慢流血,不曾完全閉合。
若是再有東西戳上去,該是多疼?!
那金針就跟插在郜世修的心上一般,讓他忍不住別開臉,半點都不敢去看。
“快死了。”許久後,凌玉收起金針,聲音冷冷的,一雙狹長的眼眸里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只我能救。”
他開了一個方子。又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在了郜世修的手中。
“這是三毒粉,包含了三種毒物屍體磨成的粉末。”凌玉道:“你分成三份,每次煎藥放一份進去。煮成湯藥給她喝下,三副下去就也好了。”
郜世修臉色微變,“毒物?”
“以毒攻毒方才有效。”凌玉道:“那傷口有毒,是以旁人怎麼都無法讓傷口癒合。只不過這毒太過冷僻,所以尋常人瞧不出。幸好我曾見過一次,記憶尤深方才能夠認出。”
說罷他低聲一笑,“或許那個製毒的人就是被大皇子所殺?我到的時候,他瓮中毒汁尚還有殘留,我看著稀奇所以多瞧了幾眼,配製了這相剋的解毒之物出來。也是巧了,邊趕路邊做,昨兒才剛剛好。今日就給了你。”
郜世修一手拿著小瓷瓶,一手握住了玲瓏冰涼的指。
他也不知道這凌玉可信不可信。左思右想後,終是下定決心,打算搏一把。
不過,凌玉也有話叮囑他。
“郡主體質特殊,成也是它,敗也是它。往後需得好好調理,方才能夠讓這益處順延下去。不然的話,先前她的益處,倒要成了她的奪命符。”
郜世修暗驚,薄唇緊抿,略一頷首,“好。”
自打玲瓏受傷後,隨著她的傷情一日日更加嚴重,那身上香氣已經日漸淡了。現在已經幾乎沒了香氣。
這凌玉能夠察覺,定然是他醫術高超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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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郜世修更是片刻不離床邊。他甚至於讓人把煎藥的爐子放在了屋子外頭,連煎藥的時候也不離開有她在的屋子。
很多人都說郜七爺這是有些瘋魔了。誰不曉得長樂郡主已經到了極限日期,眼看著不能成了,他還非要救一救。莫不是怕耗費的藥材不夠多?
不過這些話,旁人也只敢放在心裡,不敢說出來。
因為不只是國公府,就連皇上和太子殿下,也一直支持著他的行動。
十三長公主宋青露聽聞消息後,不放心。從自己宮殿一路而行,來到這裡探望。
她知道郜七爺不准無關之人靠近那個殿宇半步。但她也怕親信們說的是真的,郜七爺真的不正常了。那樣的話,只怕對昏迷不醒的玲瓏更不利。
宋青露和長樂郡主的關係算不得好。卻也不差。更因為玲瓏救下了汪氏,宋青露感佩她的為人,對她又多了一份敬重。
故而聽聞玲瓏和郜七爺現在的狀況後,她打算走這一遭。
院門口有飛翎衛守護。
宋青露徑直往裡闖,被人攔住。
守在門口的宮人是從太后靜安宮裡撥過來的,見狀揚著聲音稟了一句。待到裡頭傳來吩咐,宮人匆忙跑了過來,福了福身道:“七爺有命,長公主可以進去。”
先前持著兵刃攔阻的飛翎衛即刻放下了兵器,繼續守在院門口。神色平靜,好似剛才的一切爭執不過幻像。
宋青露沒閒工夫和飛翎衛計較。更何況,這是郜七爺的人,也是她皇兄靖德帝的人,她不能隨意置喙。
宋青露顧不得形象,一路往裡疾奔,匆忙推開了屋門。
她進屋的時候,正好望見郜世修正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個香囊系在了玲瓏的腰側。
而玲瓏,已然是衣裳齊整地穿著。除了臉色依舊蒼白外,單單看她著裝,倒像是個穿好了衣裳,打算出門準備要梳妝打扮的女子。
看著這一幕,宋青露終是覺得旁人說的都是對的。這郜七爺,果真是有些不正常了。
“七爺,”仗著自己身份夠高,宋青露試圖在郜世修跟前掰正他的想法,“現下長樂身子不適,你莫要折騰她太多。”
“不是折騰。”郜世修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我是怕她醒來後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會生氣,所以給她略微整理了下。”
宋青露又急又氣,抬手指著床的方向,“看到?她怎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