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頁
※
白振軒的休書在白家一石激起千層浪。白玉書盛怒,駱雪音卻陰險地笑起來。王麗楓收拾了行囊,將那休書放進了包裹之中。她走出裡間時,南湘和寶蝶在外間嚶嚶哭著。她道:「你們是白家的丫鬟,所以我不便帶你們走。」
南湘和寶蝶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哭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王麗楓絲毫不留戀地撩起帘子走了出去。梅香塢的園門口站著白雲暖和楊沐飛,他們憂愁地看著她,喚著「長嫂」和「表嫂」。王麗楓淡淡笑道:「莫再這樣喚我,白少爺已寫了休書,我就再擔不起你們那樣的稱謂了。」說著,王麗楓徑直走掉。
白雲暖道:「我去勸哥哥。」說著就衝進了梅香塢。
而楊沐飛一邊追著王麗楓的步子,一邊急匆匆道:「表嫂,總有迴旋的餘地的。表嫂,你不要那麼急著離開白家,我們都去勸勸表哥,表嫂,你那麼愛他,他這樣對你不公平……」
王麗楓猛地停住腳步,側頭,對楊沐飛道:「不愛了。從前愛他只是因為他是我丈夫,從今往後他不是我丈夫了,我便不愛了。表弟,不,沐飛,不是你表哥休妻,是我要他休妻。」
說著,給了楊沐飛一個清澈的笑容。
楊沐飛眼裡有淚霧升騰起來:「表嫂,你嫁進白家一年時光,經歷得太多了,你太苦了……」
「也不全是苦,至少與你夜半傾談的時候我是幸福的,因為我感覺到了溫暖。」王麗楓說著,便背著行囊飄然走遠。
楊沐飛看著她的背影,終是消失在寶芳園一片綠肥紅瘦之中,心裡疼到不行。儘管讓白振軒休妻是她的本意,可到底她終是成了棄婦,外面的人編排她、消遣她、譏笑她是必然的,她的將來該怎麼辦呢?
楊沐飛的心就如一團亂麻。
※
梅香塢內,白振軒已穿戴整齊,站在迴廊之上。適才王麗楓走時,他一直在那裡目送著她。這個女子只有這離去的背影令他震動與敬佩。
白雲暖進了園子,上了迴廊,見白振軒一襲素服,蒼白如雪,頭上四方髻上系了條雪白的絲絛,這是為母親戴孝的打扮。
白雲暖走到白振軒跟前來,還未張口,白振軒已先行說道:「請你相信,離開是她自己的選擇。」
白雲暖愣住,見哥哥眼角眉梢全是落寞與絕望,萬千責備和勸慰的言語竟一句都說不出口了。
白振軒繼而拉住了她的手道:「暖,陪哥哥去祭拜母親,還有心硯。」
白雲暖看著白振軒哀傷欲絕的面容,只好點了頭。
第一百五十章 祭母
落日半躲在雲朵之後,絢爛的霞光四射,映襯得佇立墓園的白衣兄妹越發孤傲出塵。
松塔、綠蘿和紅玉將祭品一一擺好,各遞給白振軒和白雲暖三柱清香。兄妹二人跪了,磕頭,上香。丫鬟小廝又遞上水酒,兄妹二人又將那水酒灑於白姜氏的墳前。
落日的餘暉脈脈地照在兄妹二人身上,為二人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影。
「母親,兒子不孝,害苦了母親。」白振軒的淚流了又干,幹了又流。
白雲暖側眸看著哥哥傷心欲絕、哀哀哭泣的模樣,心疼地勸道:「哥哥,母親病逝,你不必自責。」
「阿暖,你還要瞞我嗎?」白振軒側頭,灼灼地看著妹妹,霞光將他面頰上的淚水映照得晶瑩閃亮,「駱氏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母親不是病逝的,而是自裁,為了我,母親自裁了。」說著,又哭起來,整個身子都哭得發抖,哀苦到極致。
白雲暖愣住,府里就她、父親和真娘知道母親的秘密,這駱氏興許是從母親給她的信中知道母親的死因,可母親也一定囑咐過她要保密,無論如何別讓哥哥知道的。母親不想哥哥活在恩情與自責中鬱郁一生,母親覺得救活孩子,為孩子犧牲是做母親的責任,並不多麼偉大,所以她不要他的孩子活在那麼大的包袱中。可是駱氏竟然對哥哥言明真相,她到底居心何在?
「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不知道她用死亡換來我的重生,我不會開心的,我這一輩子都會活在負疚之中,這樣的日子我生不如死!」白振軒的兩手撐在膝上,墨染的雙眉因為哭泣扭成了八字。
白雲暖心裡嘆氣。母親是何等聰慧之人,一早就預料到哥哥有此反應,才會囑咐眾人對哥哥隱瞞真相,而駱氏竟然毫不避諱全同哥哥說白了,不知她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哥哥,母親一早就料到你的心思,才讓我們瞞了你真相,你一定要體會母親的一片良苦用心哪!」
白雲暖的話更叫白振軒哭到不可遏制,他膝行到墓碑前,雙手扶住冰涼的墓碑,額頭抵在墓碑上母親的姓氏「姜」字之上,痛不欲生。
「母親,哪怕兒子這一輩子都不能行走,可是你能坐在兒子的病榻前,握著兒子的手,和兒子說說話,也比現在兒子與母親天人相隔好啊!母親,你知道嗎?那一天兒子醒來時,你說要給駱氏去信,請求她來給兒子施針,兒子請你不要為了兒子枉費心力,你跟兒子說,兒子若不好了,母親你也永遠不會好……那時那刻,兒子才知道母親你愛兒子的心;那時那刻,兒子才知道母親到底有多愛兒子;那時那刻,兒子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母親你才是最愛兒子的人……可是兒子知道得太晚了,兒子讓母親操了太多的心,兒子多想兒子能好好彌補母親你,能好好盡一盡兒子的責任?可是,母親,子欲養而親不待,兒子想恕罪,想盡孝,卻已經天人永隔了……」白振軒的頭一下一下叩擊著堅硬的墓碑,松塔和白雲暖都哭著來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