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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顏俊雖則醜陋,最好裝扮,穿紅著綠,低聲強笑,自以為很美。更兼他腹中全無滴墨,紙上難成片語,偏好攀今掉古,賣弄才學。
錢隨往雖知不是同調,卻也借他館地,為讀書之資,每事左湊著他。故此顏俊甚是喜歡,事事商議而行,甚說得著。
久而久之,帶累著錢隨往也壞了心性。表兄弟二人湊到一處便不思進取起來,早把課業丟到一邊,一天到晚盡跟著章乃春一班人吃吃喝喝,做了酒肉朋友。
章乃春出手闊綽,所到之處吃喝玩樂揮金如土,這表兄弟二人樂得跟在他身邊做個芻狗,成天價遊手好閒。說是朋友,實為爪牙。
當夜,表兄弟倆正在「宜家酒肆」內一邊攀談一邊等著章乃春,忽見包間帘子一挑,章乃春走了進來,登時蓬蓽生輝。
二人忙起身相迎。
章乃春脫了披風讓四兒拿出去,坐到桌邊便自顧自喝了幾杯酒。
錢隨往和顏俊互視一眼,不解地看著章乃春。
顏俊問道:「春哥,你有心事?」
章乃春沉著臉色,「唔」了一聲。
錢隨往便賠笑道:「春哥,不如說出來聽聽,我兄弟二人為你出謀劃策。」
章乃春悶悶不樂道:「爺我看上一姑娘,人家沒看上我。」說著又灌了幾杯酒。
那表兄弟二人立時笑起來。
錢隨往道:「嗨,我還以為什麼事?這洛縣還有春哥你弄不來的姑娘嗎?橫豎多給些銀子就是了。」
章乃春當即扔了一個酒杯過來,砸中錢隨往的額頭,錢隨往愣住,一邊扶額,一邊小心翼翼試探道:「春哥,難道你這回看上的姑娘有什麼特別之處?」
章乃春繼續喝酒,砸吧著嘴道:「她就是個天仙般的人物,我對她是認真的。」
章家花大少玩女人在洛縣可是遠近聞名,竟然對哪個女人說出了「認真」二字,表兄弟倆都撼然得一塌糊塗,當即追問這女子是誰。
章乃春只不肯說,一味喝著悶酒。
顏俊便出主意道:「春哥,那你可調查清楚沒有,這天仙姑娘為什麼沒看上你這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的人物?」
章乃春想起紫藤捎來的信息,不由將酒杯往桌上一擲恨聲道:「可恨的是鮮花旁邊總有那麼幾隻蜜蜂在嗡嗡嗡地叫,鮮花覺得自己和蜜蜂才是絕配,又怎麼會相中蒼蠅呢?」
章乃春如此一說,錢隨往和顏俊愣了愣,這章家草包少爺居然將自己比作蒼蠅,卻又想笑不敢笑,恐惹惱了財主,這一桌子山珍海味等下沒人付帳。
章乃春雖然不著調,可也不是傻瓜,話一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卻也不能明著承認自己的短兒,便指著錢隨往和顏俊道:「你們兩個渾笑什麼?橫豎就是那個道理,你們幫我出出主意便是。」
顏俊靈機一動道:「春哥,這有什麼難的,鮮花要是覺得和蜜蜂配,咱就把蜜蜂幹掉!鮮花要是覺得和蝴蝶配,咱就把蝴蝶幹掉,要是鮮花周圍就剩了蒼蠅,她沒了選擇,也只好和蒼蠅配不是?」
章乃春點頭,指著顏俊道:「人丑,腦子倒靈光。」
當即三人又喝了幾杯酒,嘀嘀咕咕進一步謀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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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楓不顧兄嫂勸阻,逕自回了白家。
王祥康不放心,便央了叔叔王建一起,送王麗楓回白家來,另外也探望白振軒。
白振軒還是老樣子,昏迷了數日,一點起色都沒有。
劉郎中因著藥房內醫務繁忙,只好向白玉書請辭,並答應每日來白家看治一次。
王祥康和王建送好王麗楓,又探視了白振軒,詢問些傷勢病況,便告辭回去。而白玉書,因著白振軒的傷勢,也無心留他們吃飯,就連強金閣那邊也不能全心監工,幸而有秦艽等家人忠心耿耿盯著,工期倒也一日一日進展下去。
王麗楓剛回來的幾日,白姜氏自是對她沒有好臉色,她也不乞求原諒什麼的,只默默陪著白姜氏伺候在白振軒床前,久了,白姜氏見她忍辱負重,淚眼汪汪,也心軟了。自己的兒子是她的丈夫,自己心疼,想必她的心和自己是一樣的。況,白振軒落水受傷是意外,也怪不得兒媳。
於是,她便緩和了神色道:「振軒眼下是這個情景,他萬一這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王麗楓立時便糾結落淚了,抽噎道:「婆婆,不會的!」
「我是說萬一呢,他躺了才幾日,你或許可以守著他,那萬一時日長了……」
「無論多長,我都守著他,他總有一天會醒來。」
「可要是永遠都醒不過來呢?你還年輕……」
「婆婆,白家聖賢之訓,不是不許休妻的嗎?婆婆是要趕我走嗎?」王麗楓淚眼汪汪的。丈夫不過才臥床數日,自己怎麼可能就撇他而去呢?他的傷病因自己而起,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撒手不管的。
白姜氏嘆一口氣,道:「其實雖然我不常來梅香塢內,可也知道振軒之前待虧了你,如今他已然這樣,生死未卜,何時能醒全都沒有定論,我只是不想讓你太過委屈。白家是沒有休妻的先例,可是只要女方願意,和離也不是不可以。婆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太委屈你。」
王麗楓登時心裡柔波涌動,婆婆到底還是開明的。
她跪在床前腳踏上,仰著臉看白姜氏,眼裡淚光閃爍道:「婆婆,你放心,無論振軒是生是死,是睡是醒,我都永遠是白家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