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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塢的門終於開了,眾人翹首望去。微風輕拂著園裡的花木,花木扶疏的背景中,駱雪音艷光四射地站立著,她的美充滿懾人的氣場,令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四維有一瞬異常安靜,即便是白玉書也在這一刻為自己這個新夫人驚艷了一下下,而忘記了詢問兒子的施針情況。
「娘,」白雲暖張了好久的嘴,才喚了駱雪音,心裡膈應到不行,喊這麼年輕的女子為娘,終是有些不適應,她向她福了福身子,低眉順眼問道,「哥哥怎樣了?」
「你們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駱雪音聲音清冷。她稍一移動,裙擺泛起波浪,整個人都顯得耀目生輝。
白雲暖一怔,繼而第一個衝進了梅香塢。眾人也都隨她走了進去。白玉書經過駱雪音身邊時,頓了頓,繼而拱手作揖,道:「有勞夫人了。」
駱雪音回了個福禮,言簡意賅道:「幸不辱命。」繼而便捧著藥箱,漫不經心地越過白玉書走遠了。
白玉書扭頭去看她的背影。寶芳園的柳樹長得正好,枝條綠綠地低垂,柔柔地拂動,夕陽斜照,駱雪音衣如彩虹,發如墨染,姿態沉靜地走遠,說不清的清雅悠遠。
白玉書秀逸瀟灑的面容上蹙起了眉頭。駱雪音真是個謎一樣的女子,她於閨閣苦等他十餘年,真是對他用情至深嗎?可是他也只是偶然去了永定州一次,他的馬車和她的馬車在永定州的街市上偶然擦肩而過,而他和她也是那麼偶然的,在馬車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同時撩起了馬車車簾。
驚鴻一瞥,卻並未電光石火。她卻等他足足等了十年,從豆蔻少女等成了大齡姑娘。
實在是不可思議。白玉書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這才進了梅香塢。
梅香塢內,下人們都齊聚在迴廊上,或立於門前,或立於窗下,對著書房內探頭探腦。見到白玉書來。紛紛彎身行禮。恭謹喚著:「老爺……」
白玉書向大家象徵性地點了頭,便大步流星進了書房。
書房內,松塔和楊沐飛已經扶著白振軒在屋內走了幾步。楊沐飛沖王麗楓驚喜地說道:「表嫂,你看,表哥能走了!能走了!」
王麗楓的表情卻是淡淡的,唇角向上彎起。綻了一點點笑容,眼眸里卻是一點笑容都沒有的。王麗楓的反應令楊沐飛有些懵。或許表嫂是太過喜悅而顯得遲鈍了吧。
白雲暖卻沒有注意到王麗楓的神色。只是欣喜地撲到白振軒跟前,道:「哥哥,你終於站起來了,太好了。你腦子裡的血塊一定是退散了。」
白振軒俊眉朗朗,目光灼灼,卻不是激動驚喜。而是含著滿臉憂憤。
白雲暖有些困惑,但白振軒什麼話都不說。她也只能什麼話都不問。
「讓爺休息吧!」王麗楓的聲音略嫌冰冷地響起。
白玉書道:「病了這許久,而今終於恢復了,囑咐廚娘每日為少爺做補身的飯食,調理一段時間便能徹底恢復了。屆時,去你娘墓前好好祭拜一番。」
聽父親提到母親,白振軒整張臉都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眾人只以為他是因為失母之痛,再加上未能給母親送終的遺憾,才如此痛苦,便先將他扶回床上去,也未做其他勸導。
食療兼藥療半月之後,白振軒下地行走時,步履便不再那麼虛飄,雙腳也很是有力。只是他和王麗楓之間的隔閡卻並未這半月來的日夜相對而好轉,反而隔閡越發厚了。從前,王麗楓還要想法兒去討白振軒的歡心,這半月來她竟只是例行公事般伺候他吃飯吃藥而已,臉上鮮少笑容,相對時也無甚言語。
一日,王麗楓又端著膳食到書房,白振軒道:「你且坐下,我們兩個好好談談。」
王麗楓溫順地將托盤擱於几上,便站到白振軒面前,白振軒一襲白裳,長髮披肩,坐於榻沿,因為長期傷病,人顯得分外蒼白,氣質便也更加出塵。他指了指榻前的圓椅,道:「你坐。」
王麗楓溫順地坐了。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很有些眼觀鼻鼻觀心的意味。白振軒注視了她許久,終於道:「我們兩個之間可能再也無法和好了,對吧?」
「我們兩個之間什麼時候好過?」
白振軒愣住。
王麗楓又淡淡道:「即便阿暖從中撮合的日子,你我之間亦是貌合神離,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還是將來,我們之間都隔著心硯,無論她死了,還是她活著,我們之間都橫著一個她。」
白振軒嘆了口氣,道:「心硯的死和你有關嗎?」
王麗楓仍然淡淡道:「這很重要嗎?」
白振軒啞然失笑,「的確不重要。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王麗楓抬起眸子,慎重地看著他,「我不和離,但是你可以休妻。我們之間的婚姻是我母親在世時親自定下的,我不想對不起她,所以我們過不下去了,我們要分手,但絕不能由我先提出來。」
「白家祖訓,不許男子休妻。」
「白家祖訓,還不許男子納妾,因此你失去了心硯。」王麗楓站起身,漠然地向外走去。
白振軒看著她飄渺纖弱的背影,心海翻波:白家祖訓!白家祖訓!白家祖訓!因為這祖訓,心硯死了,母親死了,他白振軒做了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他的拳頭緊緊地握起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驀地,他毅然起身,走到書案前,研磨提筆,展信落墨: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