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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算她再厭惡我,還是希望我好。
我重回了白家,發奮讀書。我讀書,一是為了功名,二是為了阿暖。只有我努力擺脫貧賤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堂堂白家的千金小姐。爹不止一次提醒過我,我配不上阿暖。如果有一天我考上了功名,那樣我就能配得上阿暖了吧!
和宇夢比起來,我時常覺得自己齷齪。
我對阿暖有企圖,而宇夢沒有。宇夢只是單純地和阿暖之間做著朋友。男女之間也可以有純粹的朋友嗎?之前我是懷疑的,我甚至在撞見宇夢與阿暖把酒傾談時大發醋意,直到後來,我們這些人歷經了人生滄桑之後,我終於相信我與宇夢比起來,差距在哪裡。
他就是純粹地愛著阿暖。不求任何回報,而我卻妄圖從她身上獲取愛情。
當章思穎對我糾纏不清,而阿暖將白苹推到我身邊時,我知道我這輩子和阿暖註定無緣,而白苹,是阿暖替我選擇的女子。
娶白苹,是因為我愛阿暖。這樣或許對白苹來說很不公平。也註定了日後白苹的悲劇。
白苹是個溫婉如水,無可挑剔的女子,與她成親的那日起。我就將阿暖收歸了心底最深處塵封起來,我告訴自己,對白苹好,這是阿暖交給我的人生使命。
我不能做那個愛白苹的男子。那我一定要做個負責任的男子,做她的好丈夫。可惜天不遂人願。
白苹不孕,對於世代單傳的溫家來說,這是致命的打擊。
父親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後來父親對白苹做出了那樣的舉動。的確是於人倫情理法律於不容的。白苹與父親的悲劇里,我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我有時想,如果我遵從父命納妾。那麼白苹是不是就不會死?
可是我無法遵從本心哪!
與白苹夫妻多年,日日夜夜裡。我心中都藏著一個秘密。有無數次,我閉著眼睛將白苹當作了阿暖。黑暗中,無數次情到濃時,「阿暖」二字幾欲脫口而出。這就是為什麼白苹死時我萬分愧悔難當的原因。這些年,我將她當作阿暖的替身,從未真心愛過她,而她對我卻是死心塌地的。
白苹死了,父親也死了,我的確是萬念俱灰了。
這些年,我對父親不能盡孝,對妻子不能盡忠,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我留戀的呢?
與宇夢蝸居蘭芷數年,他專心寫作,我心如止水務農,直到白世兄親到蘭芷請我,帶來阿暖的親筆信,我才知道,這些年,哪怕相隔天涯海角,哪怕物是人非,我始終不能放下我這一生的執念。
蕙娘,阿暖的女兒,那個冰雪一樣冰清玉潔的女孩子,有著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
師徒數年,無數次在書室里,我一晃神就將她錯認成了阿暖。她和少女時代的阿暖簡直一模一樣。
白苹死了,父親死了,我在雍王府從教的數年,我在心底里有著與蕙娘相依為命的感覺。我看著她一點點長大起來,我知道她終有一天要離開我。
我其實特別怕夜深人靜的時候,那時候我就會問自己,在我心中我把蕙娘當作什麼?學生?女兒?還是……每當那時我就會惶恐地打住自己,我將白苹當作了阿暖的替身,這麼多年,難道我也將蕙娘當作阿暖的替身嗎?不,我清楚地知道,阿暖是阿暖,蕙娘是蕙娘。
當阿暖告訴我關於蕙娘的秘密,我太震驚,那一天我幾乎食不下咽,這是個不能言說的秘密,我只能將對蕙娘的憐惜深深放在心底,一個人痛,一個人屈。
我多想將蕙娘摟在懷裡,心疼她,憐惜她,可是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我畢竟不是蕙娘的父親,我沒有身份去撫慰她。更何況這個傷害,蕙娘蒙在鼓裡,這是阿暖對蕙娘的保護吧!不知比知道真相要幸福得多。阿暖告訴我真相,是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值得她信賴的人。
蕙娘終於如阿暖所願嫁給了張翰,我和阿暖一起看著張翰長大,那是個可靠的孩子。可是絕不是個駑鈍的孩子,他竟然能洞悉到我對蕙娘的不同,哪怕這份不同我是那樣謹慎地一再克制與偽裝,卻還是逃不過他敏銳的眼睛。
我的那場傷寒一半源於身體的原因,一半源於心裡的原因。
蕙娘嫁人了,我病倒了。
其實我不敢將這二者之間做一個聯繫,或許它們沒有聯繫,或許它們是必然的聯繫。
我病倒了,阿暖來看我,蕙娘也來看我。相比阿暖,我竟然更想見到的是蕙娘。這令我恐慌。
蕙娘每日都要來看我,餵我吃藥,陪我說話,我竟然開始貪戀這種溫暖的感覺,每當蕙娘離去,我都無比揪心。看著蕙娘的背影,我絕望地告訴自己:她,我心愛的徒兒已經嫁人了。
如果不是張翰來找我,開門見山,我可能會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夢境裡不願清醒。我寧願在那樣一份極致的畸戀里死去。
可是張翰來了,坐在我的床前,目光炯炯,語氣堅定,他請我離開。
張翰的堅定喚醒了病榻上的我,我真正的病不在身上,在心裡。
離開雍王府,離開上京,回到洛縣,白夫人治好了我的病,我再一次回到了蘭芷。
這才是我今生今世該來的歸宿,阿暖,你可明白?
我犯下了自己不能饒恕自己的錯誤,我愛上了蕙娘,如果你知道這個真相,阿暖,你還要我回到雍王府里去嗎?